<<风起下篇>> 该不该走程序

该不该走程序

任萍办完了她的事情,很快就回美国了。

丁刚强正好稳定工作会议结束,当天就回到朝阳市。

怎么传达全省稳定工作会议?丁刚强很有些犯难。

按照惯例,先在市委常委会上传达一次,然后召开专门会议或市委全体会议、三级干部会议等形式落实。

市委常委会一般都扩大一些人参加,如不是常委的党员副市长、人大常委会的党员副主任、政协的党员副主席,还有相同一个级别的党员干部等等。有的时候范围还可以扩大到市委、市政府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县市区委书记等。这个扩大的范围根据会议的内容来决定,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由市委秘书长提出人选,市委书记确定。也有特别的情况,书记可以把党外的干部也“扩大”进来。反正一句话,会议的召集人觉得怎么合适,需要影响到什么程度,就扩大到什么范围。如果需要表决什么事项,那这个“扩大”就更加具有意义了。会议主持人需要什么类别的人支持,他就扩大到什么范围。“文革”中就有这样的特例,不是中央委员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可以列席任何形式的会议,操有无与伦比的大权。

丁刚强眼下要传达的这个会议,主题是稳定,要不要按惯例,先开常委会,再按照过去的做法,一级一级往下传达?在省城开会的时候,他就想过,朝阳的情况比较特殊,远离交通主干线,属于偏远山区,历来比较平静,不会有什么大的事件苗头。用时下的官方语言说,就是稳定的任务不是太大。既然这样,有没有必要像省城那样,花那么大气力去做这件事情。

他和黎珺通过一次电话,把这种想法说了。

黎珺回答说:“书记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听这话的口气,抓稳定工作,也就那么一回事。但他说完以后,又补了一句:“该走的程序是不是还要走?”

丁刚强心里说:“这个家伙,老道得很哦。”

回朝阳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味黎珺的那句话。“传达上级的会议,是不是在走程序?或者换句话说,就是应付应付。打心眼里说,所谓稳定不稳定,与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什么关系。但上头布置了,你还得做做样子。上头查问起来,我们照章办了。这么做,与欺骗有什么两样?下级要是这么对我丁刚强,我是什么样的感受?”

回到办公室,秘书长贾东生就进门来了。

秘书长是书记的管家,彼此不用寒暄,连握手这样的礼节也免去了。丁刚强征求他的意见,该如何传达这个会议的精神。

贾东生回答道:“开个电视电话会议如何?主会场是常委会,扩大的就在各自的位置上。”

丁刚强一拍手掌,笑着说:“你这个智多星,聪明!现代化的手段咱们怎么不利用?干脆开个网络视频会议,简单一点。”

贾东生说:“是呀,不用去电信局,在我们机关的会议室就可以开呀。我马上和移动公司联系,要他们把视频设备弄过来就是。”

丁刚强又说:“你赶紧拟一个会议通知,要各单位各部门的‘一把手’参加网络视频会议。市一级负责同志嘛,能来多少是多少。”

贾东生又问:“要不要给你准备一个讲话稿?”

丁刚强摇摇头说:“算了吧。你报告黎珺市长,请他主持,我讲半个小时就够了。”

贾东生点头称是,风风火火走了。

丁刚强坐下来,把在省城开会的保密本找出来,翻到省委稳定工作会议闭幕会那天的记录,他打算只传达欧阳晋书记的总结讲话。因为那个讲话,没有讲多少大道理,也没有多少形势分析,主题是积极主动抓工作,争取把矛盾问题在基层化解。再就是问责制,每个单位每个部门一把手负责制,确保一方平安。丁刚强想来想去,自己讲不出什么新的观点和办法,那些在小组会上的发言,是不可能拿到这个会议上去说的。

他对自己说,上头怎么说,就怎么传达吧。

许晴晴那几句话,时时在他的脑海里转动。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就像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一样。当干部的,保持两套语言体系,不是什么罪过,自己也免不了是个俗人。

正思考间,胡建设秘书进门来,告诉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朝阳市一群文化公司的老板,把市政府的大门堵住了。丁刚强不假思索地说:“让贾东生去看一看。”

<<风起下篇>> 欧阳书记带来了两个“炸弹”

欧阳书记带来了两个“炸弹”

小组散会时,许晴晴使了个眼色。丁刚强当然知道是要他慢走一步,有些话儿要说。

不巧的是,李远宣布散会了,几个市委书记还围着欧阳晋说这说那的。欧阳晋边说边往会场外头走,大家陪同他向饭厅走去。

丁刚强不便离开,随着他们几个边走边谈,便顾不得许晴晴的暗示了。

进了饭厅,欧阳晋和几个市委书记的谈话也结束了,大家分头进餐。

这些年会议的伙食安排做了改革,实行的是自助餐。就餐的人拿个小盘子,弄点自己喜欢的菜肴,自个儿找自己熟悉的人边吃边谈去了。这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还真喜欢这种简单的吃饭方式,既不要秘书安排和陪同,倒也自由自在。陪人家吃饭,早就成了他们的一种负担。

欧阳晋对丁刚强说:“咱们今天喝点小酒如何?”

餐厅里备有啤酒、红酒和鲜榨的果汁。欧阳晋对这些没有兴趣,从自个的包里拿出两瓶小二锅头。现在的小瓶酒与过去流行的扁瓶子不一样,圆圆的,叫什么“炸弹”。玻璃瓶上还赫然用英文写着“bomb”。有人调侃道:“在去美国的航班上,千万别拿这玩意儿出来,那一准找来不小的麻烦。”

丁刚强知道欧阳书记喜欢二锅头。以前在北京欧阳老部长家时,他们经常陪老爷子喝的是红星牌二锅头。欧阳晋有个特点,高兴了就喜欢来两杯,累了也要来两杯。喝了点小酒,他的精神可旺呢。眼下是中午,下午还要继续开会,丁刚强不敢让欧阳多喝,就说:“我陪你,每人一个炸弹。”

欧阳晋笑笑说:“当然就一个炸弹,我还没有多带呢。”

两人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小菜和卤味,在餐厅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又各自拧开“炸弹”的瓶盖,也不把酒倒到酒杯子里,对着酒瓶悠然地边喝边聊起来。

欧阳晋说:“刚才的小组会,大家情绪不高哦。”

丁刚强没有吱声,只是喝了一口酒,轻轻地点了点头。

欧阳晋继续说:“我是不是对那个公安厅长太那个了一点?叫他下不了台吧。”

丁刚强笑了笑,说道:“倒不是给那个厅长下不了台,而是把大家镇住了。人们习惯了照着稿子念,习惯了先讲成绩为主,再讲存在的小问题和措施嘛,至于措施,还不就是老三样,领导重视、组织落实、措施得力。这样的套话已经顺理成章,形成了惯性,就如同形成了规律一般。你把这个规律打乱了,大家找不到北了。”

欧阳晋说:“惯性?哦,久了,就成了惰性哦。”。

丁刚强却说:“下面的人也有难处,弄不清楚你们做上级的到底是什么风格,喜欢听什么样的话。我们对你是这样,我的下级对我也是这样。人们把主要精力花在揣摩怎么讲话才能使上头开心这个事儿上。说错了,或者没有说到点子上,上级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后还有什么发展?”

欧阳晋苦笑着说:“看来当干部的,把功夫花在怎么说话上了。难怪今天他们都不吱声,小组的召集人点名也没有人接茬。他们怕说错话,怕弄得我这个书记不高兴,会因此断了前程哦。”

他端起酒瓶,猛喝了一口,继续说:“其实,任用干部不全是凭谁的讲话稿写得好,谁的汇报精彩。还是要看政绩看能力看群众的反映啊。”

丁刚强也喝了一口酒,回答道:“说是这么说,其实很多情况下,还是凭上级的看法和印象。我们的干部制度,还是唯上的准则,大家都对上级负责。所谓考察,听听群众的反映,那是组织部门的一种程序罢了。我们说实话,干部问题还不是‘一把手’说了算?”

欧阳晋“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还是个导向问题,”丁刚强继续说,“上有好者,下必效焉。上头还是喜欢听好话的咯。所谓不同意见,也只能是一点点。我不与你保持一致,你的政令怎么通行?大家习惯了服从,习惯了跟上头的风向,风起之后,便有套话官话。”

“记得你告诉过我一句民谣,叫做什么来着?‘说真话上头不喜欢,说假话下头不喜欢,说痞话大家都喜欢。’是不是?”欧阳晋问道。

丁刚强正色说道:“现在要修改了,叫做‘说套话官话上头喜欢,就是老百姓不喜欢。’其实套话说多了、听多了,大家都当耳边风。基层的同志说,就像看电视,碰上不喜欢看的、不喜欢听的,就按键调频道。这样一来,那官话套话就白说了。”

欧阳书记抿了一口酒,好久没有说什么。丁刚强问他要不要加点菜,欧阳书记也没有听见似的,没说好或是不好。丁刚强喝干了自己瓶子里的酒,便自个儿站起来去添菜。

回到座位时,欧阳晋鼓大双眼,盯着丁刚强说:“我们抓干部作风,就从发言、讲话和汇报抓起。把官话套话扔一边儿去。”

丁刚强不假思索地回答:“未必那么简单,江东省不是特区哦。弄不好把大家的情绪搞得紧紧张张的,效果未必有。我建议请你还是考虑周全了再说。”

欧阳晋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

丁刚强刚回到家,许晴晴就发微信语音来了。

许晴晴说:“你在小组会上发言,是不是出格了一点?”

丁刚强回复道:“我觉得李远这个召集人太尴尬,担心老这样下去会冷场,就胡乱说了几句。”

许晴晴又说:“一个市委书记,怎么能够胡乱说话?也太不慎重了吧。”

丁刚强回答:“我就不喜欢说普通话、套话。说两句真话,未必出格吧。”

许晴晴说:“还是成熟一点哦。我发了几句话在你的信箱里,你要任萍姐姐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任萍在一旁听了他们两人在微信里对话,因为许晴晴提到了自己,便一改平日不关心丁刚强工作的习惯,过来插话说:“你是不是在会上发言放炮了?许晴晴提醒你的话,给我看看。”

丁刚强只好又打开电脑,找出许晴晴的留言:

开会带耳朵去比带嘴巴去好多了。

嘴巴未必就是说话的,所以开会时大家都在喝茶。

即便要说话就要用脑子,话多无益。

讲话不要只顾一时痛快,信口开河。

你以为人家给你笑脸给你鼓掌就是欣赏?

没完没了地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讲出来,那是北京人说的“二”。

话说多了,其结果是,人家彻底摸清了你的家底,还偷笑你.

任萍看了,平静地说:“许晴晴这几句话,虽然天一句地一句,倒是中听。”

说完,她也不再说什么,一边儿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丁刚强无语。

许晴晴有这样感慨,他早就料到了的。

<<风起下篇>> 会场气氛又活跃起来

会场气氛又活跃起来

还是没有人接茬。

丁刚强把眼神向会场四周扫射了一遍,他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许晴晴。不知道许晴晴是什么时候进入会场的。她直向丁刚强瞪眼睛,并转动手中的铅笔,示意丁刚强不要继续说话了。

丁刚强是很能领会许晴晴的用意的。这么些年来,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眼神、任何一个动作,彼此都心领神会,不再需要提示或暗示。

但丁刚强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行事,他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受了许晴晴的暗示,只是把语速加快了很多,在别人看来显得有些激动。

他说:“现在的社会矛盾,集中地表现是对腐败的愤慨和对不作为的不满。作为执政的共产党人,不能不思考这个大问题。这是社会不稳定的重要根源。腐败问题,我就不说了,这是有目共睹的。腐败已经侵害了我们健全的肌体,成了危害我们命运的毒瘤。不作为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这也是导致社会不稳定的根源之一。所谓不作为,主要的是不倾听群众的声音,不关心群众的疾苦,不研究群众的诉求。等到问题成堆了,才火急火燎地出来救火,这还是被动地被推着走。结果是什么呢?我们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力,群众还是不满意。所以我说,稳定的问题,关键在我们自己,在我们这些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

说完这几句话,丁刚强才完全打住话题,站起来欠欠身子,表示自己的发言结束了。

他喝着茶,看看对面角落里许晴晴的表情。

许晴晴一脸的愤懑和无奈。

丁刚强心里想,等着吧,这姑奶奶八成要发信息把我大骂一通的。

丁刚强的发言并没有在会场引起什么共鸣或是反对。

会场还是静悄悄的。谁也没有打算继续说点什么。在他们看来,像公安厅那位“常务”按照发言稿讲些套话,欧阳晋肯定不认可,说不定还要被批评一顿。丁刚强这样痛快淋漓地说上一通,他们没有起码的思想准备,或是没有想好,或是想好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是压根儿就不打算去想去说。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会场还是那么安静。

李远只好请欧阳晋做指示。

欧阳晋也看出来大家的情绪有点反常。今天的会议不像以往那么热烈,估摸着是自己开头对公安厅发言的态度起了作用。丁刚强的发言,在会场激起了一串浪花,但响应者寥寥。这也是很奇怪的事儿。

他心里对自己说道,咱们这个干部队伍,怎么就是这样的?

但他不好把这种念头表现出来,只好接过李远的话,慢慢地开腔道:“李部长说要我做指示,这个说法不对。小组讨论,就是大家讨论嘛。这么久了,才两个同志发言,那叫什么讨论?我就算个发言吧,希望下面还有人继续讲。”

他接着说:“稳定问题,这是大局,各个地方各个部门,要抓稳定,这是不能含糊的。作为省委书记,我不敢说,社会不稳定是一件好事。社会稳定,人们安居乐业,经济稳步增长,这多么好哦。只有毛主席这样的伟人,他才敢说,乱是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他想的是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那是特定时期、特定人物说的话。遗憾的是,‘文革’打乱了天下但终归没有达到天下大治哦。”

欧阳书记这么一说,把会场沉闷的气氛调节得热烈了一些,有的人竟然笑了起来。

欧阳晋继续说:“但我们还是要从长久计。抓稳定,不能就事论事,不能应付了事。那样一来,就是水缸里压茄子,压住一个,蹦出来一个,翻来覆去,总会没个完的。刚才丁刚强同志的发言,分析那么两条,未必准确。但有一点我是赞成的,就是要抓根本。不稳定的源头是不是在我们自己?这个结论不好下。但要从我们自己抓起,这是完全对的。腐败问题、不作为问题,确实已经成了影响稳定的重要因素。”

李远插话道:“我昨天看了一个材料,清溪市委提出稳定工作要三抓,抓苗头,就是把问题处理在基层。抓重点,就是重点解决集中突出的问题。抓干部,就是干部尤其负责干部带头遵纪守法,主动深入基层和普通群众交朋友。”

欧阳晋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稳定是件大事,你们有什么高招,都亮出来吧。我这个发言叫引子,我在等正文哦。大家继续说吧。”

他这么一说,会场气氛才活跃起来。

<<风起下篇>> 丁刚强的发言有点另类

丁刚强的发言有点另类

这样一冷场,小组会的召集人李远就有点坐不住了。他几次请求大家发言,但大家还是喝茶,并不响应。

丁刚强觉得这样下去,李远太没有面子。他放下茶杯,说道:“我来说几句吧。”

大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停下“嘶嘶嘶”喝茶的声响,静静地把头转向坐在门口边的朝阳市委书记。

丁刚强说:“稳定是大局,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这对经济发展是很有益处的。维护好稳定的局面,是我们各级党组织和政府的重要工作,这一点我想大家是没有争议的。”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看到欧阳书记轻声地走进了会场。

丁刚强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关键是怎么样去维护稳定的局面。刚才公安厅长的发言,列举了一大串数字,其中有一点是我们在座的都关心也是都头痛的数据,就是经费问题。各个地方都在说警力不够,所以就把其他系统的干部转行来做维护稳定的工作,力量还是不够,就抽调下面的人力,面向社会招聘一些临时的工作人员。单位或部门出了较大的事端,‘一把手’亲自上阵,一班人谁也不能落下。如果有上访的,尤其是群访的,单位要派人去接回来,接回来后还要做解释、调解、安抚的工作,一个时期,中心工作就是这些了。且不说正常的经济工作、业务工作被耽误了,就是费用问题,就是大得不得了的一个天文数字。这个费用谁来承担?还不是靠地方财政!地方财政的钱哪里来的?纳税人交的哦。我们朝阳虽然说地区改市了,财政的底子还是那个样子,把有限的财力拿出一大笔出来弄这个事儿,这个帐真不好算。”

参加小组会都是市和省直的一些头头脑脑,对于丁刚强说的这些,当然是心里有数的,都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赞同。

欧阳晋的眉头紧锁着,默默地听着丁刚强的发言,轻轻地用食指拍打着茶杯盖子。看得出来,他对丁刚强的发言很有兴趣,但是不是赞同,那眼神和表情是很难判断的。

丁刚强注意到了欧阳晋的表情,但他并不顾及,继续说道:“我认为还是一个认识问题。对于稳定,对于社会矛盾怎么看的问题。我的看法很简单,归纳为两点:一个是,社会矛盾没有有些人想像的那么尖锐,天不会塌下来。社会纷繁复杂,像清水一样平静,那是不可能的。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就是矛盾,有矛盾运动才能推动社会进步。静止只能导致倒退;第二点是,不要认为那些上访的就是对社会不满,他们的矛头不是要对向政府,没有那么严重。人家要上访,总是有困难、有冤屈,人家有意见、有要求,要有人去调查解决,互相推来推去,小的问题就滚成了大的麻烦。”

参加小组会的还是没有人吭声,没有人插话,更没有人表示赞同丁刚强的说法。

丁刚强还是继续说:“所以我说,稳定是大事,也是小事。说是大事,是小事滚成了大事。说是小事,就是说,认认真真地处理好了这些事儿,就是小事。解决了人家的问题就是好事。这就是我说的认识问题,我们不要自己站在对立面去,要和我们服务的对象,与养育我们的群众站在一个立场,事情就好解决了。试想一下,要是我们在座的哪位,自己家里有点什么不平的事儿,立场就会是另外一回事儿。”

说到这里,丁刚强打住了话题。他环顾四周,在座的领导干部们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他再看看欧阳晋书记的眼神,好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风起下篇>>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任萍在前一天回国了。

她每两个月回中国一趟,由公司派回来办理一些业务。这些年里,美国和中国经济往来一天比一天多,往来于大洋之上的航班一个接着一个,而且每一个航班总是挤得满满的。任萍每次出行都是临时决定,不可能事先预订机票,选择一个靠通道的位置。14个小时的航行,挤在飞机中间的位置上,动弹一下都很费劲,只能无聊地看看机舱里反复播出的电视节目。从上海转机回到清溪的家中,任萍累得几乎不想说一句话。她从进门就开始睡觉,既可以倒时差,更要缓缓劲儿。

丁刚强回省城也是忙着跑这个单位那个部门,回到家看到床上的任萍,什么也没有说,更谈不上缠绵一回。早早起来,他便带了秘书去省委招待所,他是来参加省委召开的稳定工作会议的。

上午听报告,欧阳书记讲的是当前形势和怎么保持稳定的几点措施。他的讲话简明扼要,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形势大好、只是局部有点问题这样的老调,更没有套话大话。他的报告作了半个小时,然后安排分组讨论,结合各自的具体情况谈做法、谈措施。

欧阳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到丁刚强所在的小组参加讨论。这个小组有江东省南部的几个市委书记和省直一些单位和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小组的召集人是省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李远。

李远还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和不急不慢的性格。他见大家坐定,便问欧阳书记有什么指示。书记说,我在大会上已经说了,来参加小组会主要是听大家的。

李远点点头,说了几句开场白,请参加会议的同志发言。

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第一个发言。因为公安厅长是由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书记兼任的,在公安厅主持日常工作的是常务副厅长。这个“常务”和市县的“常务”一样,不是个法律意义的职务,一种工作安排或是说法而已。

“常务”副厅长准备了一大沓发言稿,照本宣科地念起了稿子。第一部分是全省的形势,讲了一大串数字后,还没有进入主题。欧阳书记挥挥手,叫他别照着稿子念。书记说,你那些数据,也不晓得是通过哪个途径统计出来的,未必准确。再说,即便是有点靠谱,我们也在情况通报里看过很多次了。你说点新情况怎么样?前面的那些形势大好的话就不要说了,说主要问题,归纳几条,不要面面俱到。

“常务”放下讲话稿,摘下老花镜,茫然地看着书记,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头。

省委政法委书记出来打圆场说:“别紧张嘛,你最熟悉情况,挑主要的说。”到底是兼任厅长的角色,这个时候得出来为自己的下级说一句话。“常务”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北,才慢吞吞地开讲。拉拉杂杂地讲了十几分钟,无非是公安系统任务繁重,社会各界要理解支持,稳定压倒一切是党的中心工作这些套话。欧阳书记听着很不耐烦,但又不好再打断他的发言,干脆起身到门外的走廊里吸烟去了。

“常务”大概也感觉到自己说话很啰嗦,很快打住了话题,尴尬地对大家说:“对不起了,我还是听大家说。”

李远借坡下驴,请大家接着发言。

但参加小组会议的人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先开口。他们心里想,书记不在场,说给谁听呀?再说,就是书记在场,该说点什么才合他的口味?

他们端起茶杯,细细地品着茶叶的浓香。细心的人发现,今天会议提供的茶叶可不是平常的绿茶,而是每人面前一小壶“盛唐黑金”,上面标示着是湖南安化的黑茶。一屋子的人都品着茶,听到的只是“嘶嘶”的喝水声。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风起下篇>> 换招牌不是件小事

换招牌不是件小事

朝阳市人大政协“两会”开过以后,各个单位部门行动最快的事儿,就是换招牌。

以前叫“朝阳地区”,自然各单位各部门的招牌是朝阳地区某某单位某某部门。现在不同了,都要改换名称,改成朝阳市某某单位某某部门。别说这只是改一个字,这一个字可要付出不少代价。全市有多少单位、多少部门?这些单位部门下属又有多少单位多少部门?改了市,就要名正言顺,换个招牌。人们不喜欢过去那个带点乡里味道的“地区”的叫法,叫个“市”,多气派多潮流!用朝阳人的话说,那叫“洋气”。于是大家一窝蜂地换招牌。过去用木头做招牌的,趁机改成铜牌或是合金的,锃亮锃亮的,那才叫洋气呢。

那些做招牌生意的文化公司一时生意火爆起来,日夜加班忙个不停,订货的电话不停地在响。

就在这生意火爆刚开头的时候,朝阳市人民政府发布了一个工作文件。这个文件以极快的速度传达到了每一个单位和部门。

文件很简单,就一件事,各个单位和部门更换招牌,必须到市政府办公室登记注册,按照规定的尺码、型号与材质,让指定的文化公司制作。

收到文件的人没有一个不诧异的。他们都吃惊地说:“市政府是不是没有事做了,怎么连换个招牌大小都要直接掌控?”

也有人说:“市场经济搞了这么些年,难道招牌制作要实行计划经济?”

但人们细看这个文件,所谓统一的理由写得十分明白,就是要维护市容形象,要整齐划一,为下一年度争取评上“文明城市”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个文件一出来,马上又出台了市编办、人事局、民政局联合下发的文件,各个单位换刻印鉴公章,必须按照规定的尺码型号材质制作,到指定的某某公司制作。其理由也很充分,就是为了“统一防伪”,保证政令畅通,使骗子无法得逞。

既然是政府发的文件,各个单位部门不得不遵照执行。这个统一可苦了那些抢先赶时髦换招牌的单位和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做过了牌子的,得重新制作。已经签订合同付了定金的,得毁约赔偿。那些原本打算赚点小钱的文化公司,断了财路,气不打一处来。骂街的、吵架的、上网发帖子的,层出不穷。

恰好这个时候,丁刚强到省城清溪市开会,这些状况他是不可能看到的。但网络这个东西,是没有地域限制的。丁大书记又有每天上网浏览的习惯,那些刻薄的帖子和微博微信自然会进入他的视野。再说,市委办公室编印的《舆情简报》,每天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发给书记阅读,这招牌、印鉴的事因为跟帖的人太多,就被列入网络信息的首位,成了朝阳市一时的大事情。

最引起丁刚强注意的,是网络里披露,指定制作招牌和印鉴的是同一个文化公司。有知情人披露,这个文化公司是市政府某某负责人太太旗下的。更有细心的人计算,这次更换招牌和印鉴,市区加上县乡,总营业额是好几千万元。除去成本税金,利润在千万以上。

丁刚强觉得这个事情不能漠视,舆情这么集中反映一个问题,不能不引重视。他想要新任的纪委书记去调查,但转念按一想,同级去查这个事情,纪委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还是先做点私下的调查再说。

他于是给柳如是打了一个电话,请她问问自己的学校,是怎么做招牌的,最好把价格、材质等等细节都弄明白。

<<风起下篇>> 丁刚强打了个寒战

丁刚强打了个寒战

回到住处,丁刚强回味着刚才和黎珺的谈话,每句话每个细节都像过电影似的过了一遍。丁刚强有这个习惯,这是他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形成的,老师上课或是做实验,他总要回味几遍,以便加深印象。

丁刚强觉得这个黎珺不简单。今天的谈话他是试探着来的。黎珺自己早有主意,有自己的全盘打算,并不是什么不懂经济工作,而且头头是道,内行得很哦。怎么还会要彭彪来“把关”?他当然知道彭彪是不能去“协助”工作的,就是摸摸书记的底,做个样子摆个姿态。再说,把人家选下去了,还要别人来继续陪你工作,扶持你?哪会有这样好人?如果按照这个分析,黎珺的谦恭和征求意见,就是完全的假把式。那只不过是一种表演而已。现在官场上的各类表演还少吗?黎珺的功夫比起别人来,只是技巧高明一点。

一阵阴霾闪过丁刚强的脑海,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要留着点神啊。”丁刚强心里这么说。

他把黎珺提出两份名单找出来,果断地拿起笔来,钩去了彭彪的名字。然后批了一行字:“请组织部门按程序上报,提交市委常委会议讨论决定。”

他抬起手腕看看你表,已经十点半了。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邮件或什么留言。他是很少用微信微博的,介于自己的身份,他总觉得那样不安全不保密,那些群呀圈呀,很难知道参与人的底细。

果然有邮件,是柳如是发来的。不知道这个女教师从哪里又弄来一些人生的箴言:

说话要用脑子,做事慎言,话多无益。

遇事不要急于下结论,即便有了答案也要等等,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有不同答案,要学会换位思维

对小人一定要忍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实在不行把属于自己的空间也关给他们,站他们如莺燕舞般陶醉吧。大人大度量,惹着小人就等于惹了麻烦,所以要敬而远之。

这世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要参与评论任何人,做到心中有数就可以了。谁也没有理论依据来介定好人与坏蛋,其实就是利益关系的问题。

丁刚强觉得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或许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丁刚强想,这些话,我能用得着吗?读了几遍之后,觉得真有意思,还真亏柳如是把它找出来。于是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她把我这个市委书记当成自己的学生了!”

他给柳如是回话道:“谢谢教诲。”

<<风起下篇>> 和黎珺谈话

和黎珺谈话

丁刚强正在思考不得要领的时候,黎珺打电话来,约请他一起吃晚饭,汇报最近的工作安排。

黎珺当选市长以后,与丁刚强属于同一级别,属于“党政一把手”。按说不应该叫“汇报”,而是“交换意见”。但黎珺刚刚当选,还是把自己当做下级,表示一种谦恭的姿态。再说,他们虽然分别是党政一把手,黎珺现在还只是市委常委,按规矩今后要任命为市委副书记,副书记也应该尊重书记。

丁刚强很爽快地答应了。自从人大政协“两会”以后,他们还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谈过工作,是应该沟通沟通。对于黎珺他们提出的市政府党组成员名单,也想当面听听意见。他便要胡建设秘书给市委接待处打电话,给他们安排一个工作晚餐,过半个小时就去。

胡建设马上打电话过去,接待处回答说,黎市长已经在那里等着呢。

丁刚强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一下,急忙赶到接待处去。

黎珺的秘书在接待处楼下等着。丁刚强觉得这样的交谈,又不是外交活动,没有必要要秘书来迎接。他就没有把胡建设带了来。

黎珺笑哈哈地在餐厅门口握着丁书记的手,诚挚地说:“对不起哦,星期天也不能让你休息。”

丁刚强也笑哈哈地说:“我在这里呀,孤家寡人一个,巴不得天天有人请呢。”

他说的也是一句客套话。场面的应酬,哪个做首长愿意天天耗在里面,身不由己而已。

两人入座,服务员上茶。黎珺还是很谦恭地问:“书记喜欢吃点什么菜?我安排了本地的玉兰片、猴头蘑和清水豆腐,还有一道姜焖鸭,你看如何?”虽说是征询意见,其实他早已经安排好了。

丁刚强回答说:“咱们两个人,随便什么都可以啊。还是先谈工作吧。”

黎珺说:“听书记的。我就汇报一下一些想法。”

丁刚强打断他的话,说道:“老黎,今后就别用这种口气了好不?我们商量工作嘛。”

黎珺又说:“好,好,听书记的。”

于是他把丁刚强刚刚看过的两个名单说了一遍,强调说这是大家共同的意见。他说的大家,是指几个副市长。

“市政府党组成员的安排和分工,主要是听你的意见。”丁刚强说,“一般来说,这种分工已经形成了通则,按照规矩做就是。”

黎珺点头称是。

丁刚强继续说:“只是彭彪同志的工作,你觉得放在市政府那边合适不?他过去是专员,刚刚落选,继续留在市政府工作,你们不太好处理关系吧。再说,他分管什么呢?过去他是全面主持经济工作,现在去分管某一个方面,他的思路和办事方式,未必转得过弯来。”

黎珺说:“我刚到政府工作,什么都要从头学起。老彭有经济工作经验,我就是要请他来把关的哦。”他说这话,不能完全说是言不由衷的假话,所谓把关,就是担担子。朝阳的经济工作盘子,一直是彭彪在掌握,有了他在,黎珺当然要轻松得多。但他没有考虑到,彭彪没有市长的名分,却要办事管事,还要承担责任,那算怎么回事。

丁刚强便说:“政府的事,还是你一个人担起来的好。我看呀,就让彭彪同志先休息调整一段时间。今后嘛,还是请省委另行给他安排一个适合的位子。”

丁刚强还说,他已经和省委组织部讲过了这个意思,他们答应想办法,但一时半刻还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黎珺心里琢磨,这事儿,丁刚强肯定和省委欧阳书记汇报过的,便不再说彭彪的事情。

他把最近准备要做的几项工作说了一遍,请丁刚强定夺。这些工作,主要是项目建设、市场秩序整顿和招商引资等很具体的事情,哪个先做,哪个后做,重点在什么地方,说的条理清晰得很。

丁刚强一一点头同意。

两人边吃边谈,很快就到了晚上9点钟。

<<风起下篇>> 别让秘书插手得好

别让秘书插手得好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柳如是起来洗漱了一番,丁刚强也起床了。

柳如是问:“是不是饿了,到哪里吃点什么?”

丁刚强回答说:“下山吧,在路边找个小店,随便吃点土菜。”

柳如是觉得有道理,一是在山庄吃饭,碰见了熟人懒得解释。当然最好是不碰见任何人不用解释,因为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再者是,山道旁的路边小店,吃的是绿色食品,还可以欣赏山野景色。

柳如是去退房付款。

说实在的,自打做了厅局级干部,丁刚强对付款之类的事情早就不熟悉了。在他看来,别人付账是习以为常的。至于这个柳如是,以后找个什么法子补偿一下就是。丁刚强在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来。好在柳如是乐于做这个事儿,所以他也不争着付账。

丁刚强到停车场把车开到了路边,柳如是悄悄地上了车。车出景区不远,蜿蜒行驶了好几里山道,在一个农家小店的地坪里停住。

这小店门面不怎么起眼,挂了个招牌叫“山野菜”却很抢眼。店主在地坪的大树下摆了个桌子,送上一壶浓浓的湖南安化黑茶,黑茶名字就是雅致的“盛唐黑金”。丁刚强抿了一口,喝道:“好茶也。”

柳如是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店主问:“吃野味还是山珍?”他解释说,野味就是野生动物,山珍就是山野生长的菌子蘑菇和野菜之类。

丁刚强挥挥手,说野味是不能吃的,要保护野生动物哦。再说,那东西也未必做得好,山里人的做法,无非是辣椒炒呀蒸呀煮呀,未必是柳如是这种城里人喜欢的。

柳如是便对店主说:“山珍小菜吧。”

吃了几个小菜,他们便又出发。伴着欢快的音乐,一路风驰电掣,呼啦啦地直奔朝阳市区。

车到城郊,柳如是说,就在这里分手吧。她要打的回单位。

丁刚强觉得,这里车少人不多,免得招人说闲话,也有道理。他点点头,把车停在路边。

他心里说,这个小师妹呀,还真心细,为别人着想,打心眼里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他想和柳如是亲吻告别,毕竟是在公路上,不好造次,丁刚强紧紧地捏了一下柳如是的柔软小手,嘴上说:“给我发信息哦。”

柳如是点点头,久久地看了丁刚强一眼,轻快地下了车。

丁刚强把车停在市委大院门口,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小胡星期天也没有休息。他见书记回来了,赶忙递过来一条毛巾,让丁刚强痛痛快快地擦汗。

丁刚强看看自己桌子上的一大叠文件,笑着问:“又是一大堆呀?”

胡建设说:“我已经分好了,需要立即处理的,在左边。其他的,放在桌子右边。”

丁刚强说:“你觉得最要紧处理的是哪件?”

胡建设回答:“新任市长黎珺召集市政府组成人员会议的纪要,他们几个人的分工意见,需要您批示同意了,才能正式到位。还有,市政府党组和市委办公室党组人选名单,也要请您批示,再提交市委常委会讨论决定。”

丁刚强“啊”了一声,又问道:“彭彪同志的工作问题,黎珺同志有什么具体意见没有?”

胡建设又回答:“从他们提出的市政府党组成员名单看,是要彭专员协助黎市长工作。他们提议彭专员做市政府党组副书记。”他习惯了称呼彭彪为专员,目前是转折时期,还真不好怎么改口。

丁刚强沉默了。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开那两份报告,仔细看了一遍。踱了几步后,他很不自然地打开抽屉,找出一盒蓝色“芙蓉王”香烟,慢腾腾地点燃一根。

思考良久,丁刚强终于说话了:“这恐怕不合适吧。”

胡秘书在一旁听了,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在干部问题上,秘书如果插嘴,那是很不明智的。胡建设当秘书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懂得这个规矩。

但丁刚强还是自言自语地说:“市政府党组的书记由市长担任,副书记由常务副市长担任,这是个常识呀。一个落选的专员,还是市委副书记呀,做这个党组副书记,不合适。”

所谓常务副市长,就是个说法而已,其实是排名第一的副市长,“常务”是人们习惯的叫法,法律上没有这个说法。就是说,《地方人民政府组织法》没有这个规定。这个第一副市长,一般是由市委常委兼任的。这也是一般的规矩。黎珺做了多年的县委书记和地委委员,他应该懂得这个规矩。丁刚强在想,市政府组成人员会议,是由市长、副市长、秘书长和各个职能局的局长组成的,彭彪肯定没有参加。不是市政府的组成人员,怎么可以去当那里的党组副书记?黎珺为什么会提出来这么一个设想?安的什么心思?一连串问题涌了出来,丁刚强一时找不出明确的答案。

他转过身想听听胡建设的意见,但话到嘴边,丁刚强马上打住了。干部问题,尤其是同级领导干部的分工或安排问题,别让秘书插手的好。

其实即便是他要问,胡建设也不会回答。他当秘书的第一天,彭彪就告诫过。何况现在涉及的正是彭彪本身的事情。他一定会保持沉默,或顾左右而言他。

<<风起下篇>> 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丁刚强很久没有用笔和纸写文章了。使用现在这种签字笔,平日里就是批批文件。他的讲话稿不用写作班子代笔,事先拟个提纲,如果需要用文件传达,工作人根据录音整理,他圈圈点点修改就是。如果是正式的大会,当然有专门的班子起草报告,还要经过上上下下几番讨论,他就是到会议上通读一遍而已。

用纸和笔写文章,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新闻文化厅,丁刚强就是以会写而被人们赞誉为“笔杆子”的。他写过论文、调查报告、散文等等,不少发表在《江东日报》。但静下心来写这样的文章,是很久没有了的感受。他自己说过,写文章是要激情的。

今日终于有了激情。

写到“瑰丽的梦”这里,丁刚强得意地笑了。他再把文章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把应该隐去的隐去了,把应该夸张的夸张了,还自认为有几分文采。

扔下钢笔,他觉得心情好极了,迈步走到窗口,欣赏着窗外的夜色。

月光如水,把远处的山勾勒出暗淡的轮廓,将一条弯弯曲曲斜线挂在天边。月光下的树木,隐隐约约,在晚风中轻轻地摇动。不知道是风带动了树,还是树带动了风,好有些神秘的色彩。他掉转头来,透过窗棂里进来的月光,看看夜光下的柳如是。柳如是一丝不挂地躺着,自然泻下的长发,秀美的脸盘,翘起的小嘴,隆起的乳尖。自然天成不事雕饰,美丽得像一朵美丽的睡莲。丁刚强顿时性起。他猛然跑到床前,把柳如是抱了起来。

柳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醒了,吃惊地叫喊“怎么回事?”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看清楚了是丁刚强,便伸出双臂将他的脖子挽过来,任由他疯狂地亲吻。

当然不只是亲吻。

因为“水战”很累,柳如是困了,光着身子睡了很久,一直没有穿衣服。她轻轻地扭动身躯,带着几分反抗,也带着几分认可。

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乎一个小时,窗外的月光退去了,透进来的是清晨的阳光了。

又累了。他们互相说,应该睡一会儿啦。

柳如是爬起来,起床把窗帘拉上,又快步奔向大床,拥着丁刚强又躺下。她伸出柔软的小手,慢悠悠地抚摸着丁刚强宽阔的胸脯,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