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 September 2016

不该说的不说

丁刚强放下李远的电话，已经是晚上11点钟了。他正准备把还没有处理的几份文件看完，手机“嘟嘟”响了几下，有人发信息来了。

谁这么晚还发信息来？

丁刚强猜想一定是柳如是。

丁刚强点开手机屏幕一看，果然是柳如是发来的。

柳如是问：“高秘书长的帖子全部看不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丁刚强不好把刚才李远告诉的真实情况告诉她，便随便回了一句：“那你研究研究吧。”

柳如是又发信息来：“我已经研究好久了，连高平凡的名字也打不开啦。”

丁刚强觉得这个漂亮的女人办事很是认真，后悔不该要她“研究研究”，于是回话道：“那你就别再研究了，早点休息吧。”

柳如是很是固执，继续发信息来：“我就是想弄明白，那些帖子怎么全部找不到了？是不是我的电脑有问题？或是谁把它们藏匿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弄不明白，怎么也睡不着。”

看了这个短信，丁刚强感动了。他心里明白，柳如是关心的是高平凡的命运。这两天里，她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认真地进行分类，归纳为几类问题。又把那些发帖跟帖的人分析了很久，哪些是省内的，哪些是省外的，哪个人发帖最多，哪个人跟帖最勤，都一一造了一个表格，在第一时间发到丁刚强的邮箱里，而且半天更新一次。现在这事儿平息了，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一下，让她也高兴高兴，让她安安心心休息一个晚上？

但丁刚强觉得，这个时候还不能把真相全部告诉她。他和李远电话里谈事，用的是“红机子”。从这一点说，至少暂时还是不能对外公布。柳如是虽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但保密这件事情是非同小可的。该说的就说，这是领导干部最起码的政治修养。那些出事的领导干部，很多就是因为对最亲近的人过于信任所致。即便是对夫人尤其是对情人绝对不能疏忽大意。柳如是这样一个可人的女人，她不干预朝阳的政事，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个人的要求。对这种女人，如果你真爱她，就千万别把她牵扯到政治的漩涡中来，让她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那就是保护她。万一今后有什么风险，她就会离得很远很远。

丁刚强心里说，我懂得“不该说的不说”，但柳如是未必知道“不该问的不问”哦。

怎么与她解释呢？

丁刚强想了很久，总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安慰她。

他只好给她回了一条信息：“我这里来人了，明天再说吧。”

丁刚强知道，只要他有公事，柳如是是绝对不会任性纠缠，也不会问个为什么的。

柳如是再没有继续发信息来了。

丁刚强倒觉得心里不安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柳如是说谎话，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便不由自主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卷。

他没有把烟卷点燃，而是轻轻地把玩着烟卷，一边思考着应该给柳如是发一句话才是。不然的话，柳如是一个晚上都会睡不着的。

半个小时以后，丁刚强给柳如是发了这样一条信息：“既然以前的帖子看不见了，应该是个好事。也许风波从此平息了。”

坏事变成了好事

晚上，李远来电话了。他是用红机子打来的。

丁刚强正在处理秘书送过来的又一大沓文件。听到铃声，他习惯地抓起桌上的普通电话机，“喂”了一句。电话里没有反应，铃声还在响，他才发现自己拿错了机子。

丁刚强最怕红机子叫，一般来说，只有书记省长才用红机子与他说话，他们用这个电话，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很多情况下是批评或交代赶紧处理很棘手的事情。因为说这些事，用普通电话机不方便。

没有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李远的声音。丁刚强意识到他必定是说关于高平凡的事情，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李远开口便说：“听说你臭骂了汪洪亮？”

丁刚强听这口气，估摸一定是汪洪亮那个做法惹了大事，便说：“他去你那里诉苦了？这小子，做事不动脑筋。平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给我汇报，这么大的动作，他也不想想后果。“

李远却笑了，说：“他还真找我诉过苦，说自己的出发点就是抱不平，怎么能够让舆论一边倒，那样要把高平凡压垮的。“

丁刚强说：“我们都不服气呀，网络上的事儿，你找谁去出气？他那是火上浇油，瞎折腾。“

李远打断丁刚强的话说：“你别怨他了。他这个瞎折腾啊，歪打正着，确确实实帮了老高一个忙。“

丁刚强听了，觉得好笑，便问：“怎么个歪打正着？难道还要给他记功？“

李远说：“你还别说，真要给他记功。“

汪洪亮的等人反驳的帖子出现以后，网络上确实热闹了，形成了尖锐对立的场面，而且有些话越来越出格。这就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觉得这样下去，就不再是江东省的问题，不利于稳定。上级于是采取技术措施，在更大范围屏蔽了所有关于高平凡的帖子。这也是江东省委多次向上级请求的，一直没有得到同意。汪洪亮他们这一弄，反而促使有关部门下了决心。

丁刚强听李远说话，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说了几个“哦”字。

等李远说完了，他又担心地说：“这会不会是水缸里压茄子，这头压下去了，那头会不会再鼓起来？”

李远说：“网络里的事，谁能保证？网络时代与过去不一样了，全国几亿个手机用户，就是几亿个通信社广播站，谁管得死？这不像我们办报纸，办广播电视，发个指示说什么暂时不报道。那些网民可不会听你打招呼。还有境外国外的，更是鞭长莫及了。现在把有关高平凡的消息先屏蔽一下，降降火气再说吧。”

丁刚强还是忧虑地说：“这么折腾了两三天，对老高影响可大了。”

李远却说：“那也未必，坏事可以变好事。我要告诉你的是，汪洪亮他们把老高那几件事的真相讲明了，与“八府巡按”和“梁山寨主”们的说话截然相反，上级部门决定派一个调查组到江东来，专门调查落实。这是好事，不是给了老高一个新的机会吗？“

丁刚强终于笑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丁刚强后悔给高秘书长帮了倒忙

不喝酒，话还是照说。

说来说去，自然就说到了最近网络上关于高平凡的话题。

因为涉及到的是省委一个领导同志的敏感话题，只有省委统战部的副部长和丁刚强当闲话一般议论，朝阳市委的秘书长和两个部长不敢插话。他们在一旁静听，认认真真做忠实听众。

副部长说话滔滔不绝。他说，我是个老派人物，很少上网的，是从《舆情简报》上了解到的这个事儿的。我便要办公室的同志把网络上的文章下载给我来看。别看那么多帖子，那算什么事儿呀，就是他高秘书长在老家办了一个图书馆，那算事儿吗？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干部，老家的农民供养你读书，你上了大学，当了大官，办个图书馆，那是好事呀。管他从哪里弄来的钱？财政的钱也好，企业赞助的也好，又不是拿了进自己腰包。不给老家办事，那才叫忘本呢。你看看我们省里的厅局长们，哪个不给家乡修条路，建个学校，打几十口水井？那都是化缘讨来的。你在省城做了个大干部，家乡人眼巴巴看着你，需要你做点贡献。你不去讨？老乡亲饶不了你。

丁刚强接过话茬，说，办善事嘛，原本是要提倡的。现在倒过来了，办善事成了一大错误。

副部长又说：“我在这个清水衙门呆了快三十年，求爹爹拜奶奶，多少也为家乡办点事儿吧。他们是不是也会拿到网络上去说一通？当然，我不是显眼的角色，人家不会拿我开涮。这个事呀，机关里人都在说，是我们省委院子里的人在做手脚。有人盯着省长的位子，想把高秘书长先挤开，为自己铺平道路。他们也下作了一点。听说就是清江河下游那几个县的干部们在策划的。他们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搞老乡帮派，背后唧唧呱呱。具体是谁，有人说的某某某在做领袖，我就不便去打听核实了。”

丁刚强想插话说上两句，副部长不容他开口，继续说：“再说，网络里说高秘书长请客花了多少多少钱，这算个什么？他们可以去省委接待办查查，请客花上几十万元的多了去了。他们喝的是白酒，还有点民族精神嘛，人家喝的是洋酒，完完全全是洋奴。”

丁刚强哈哈哈笑了，在座的其他几位也笑了。

丁刚强说：“可能是我给高秘书长帮了倒忙。我在星火集团那些年，帮助过不少省里厅局的首长们，修路的打井的，建养老院的，不就是给点钱吧。他们这些人呀，自己手里管的钱确实不少，但怎么用法，还是要受监督的。所谓专款专用，那不是一句空话。财政的钱，不是想拨到哪里就是哪里，手续复杂得很哦。所以他们来找我，有求必应。我那里简单，董事会授权，我说了算。”

副部长问：“你和高秘书长是同学吧？江东大学的高材生呀。”

丁刚强回答：“是的，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他那个母校的图书馆什么的，就是我要星火集团赞助的。办公厅的钱，是绝对去不了乡下的，找什么名目都不行的。秘书长的一个中学同学，在他的母校做校长。他对我说起，想建个图书馆，需要点钱。我说这事就别麻烦高秘书长了，星火集团捐资，放哪里不是放？没有想到好事办成了坏事，现在连解释辩论的机会都没有。”

副部长说：“我是个书呆子，我坚信一句老话，日久见人心。这个事呀，总会水落石出，明辨是非的。”

钦差呀，不可乱说的

小胡敲敲门进来说：“书记，该出发了。”

丁刚强“哦”了一声，赶紧刚才的思绪收进脑海，迅速拧灭香烟，随着胡建设走出了办公室。

省委统战部的副部长已经在市委接待处的小会议室里等待，正在和市委组织部长和统战部长交谈。他见市委秘书长领着丁刚强走进来，马上起身，走上前与丁刚强握手。

丁刚强说：“对不起哟，让你们久等了。“他说着客气话，拉着副部长的手坐了下来。

副部长说“咱们谁跟谁呀，还要客套吗？“

这个副部长是师范学院77级的学生，一直在省委机关工作，长期是单位的笔杆子，与丁刚强很熟悉，属于文友一类的关系。他们这种文友，不是文坛上的那种，属于公文旅行每站必过的那种。丁刚强虽然到省委政研室时间不长，但这种办文工作参与了不少，他们还在一起参加过省党代会工作报告的起草工作，是一个工作小组的成员，也就是名符其实的文友。

丁刚强便说：“是的，是的，老朋友了，不要客套。那我们就开始谈谈工作，你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副部长说：“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和你的两位部长交换了意见。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听听你们市里民主党派的同志，对市委市政府工作的意见，顺便也请他们谈谈对省人大政协换届人事安排的建议。这次范围不搞大了。具体和一些什么人谈，统战部的同志已经有了一个名单，请书记过目。”

丁刚强挥挥手说“这事情呀，我们的统战部长完全可以做主，不需要我过目了。我对人员、情况的了解，远远比不上他们。就按他们提出的方案去办就是。我嘛，就是给你们提供点服务，需要咨询什么事情，我随叫随到。”
副部长笑道：“丁书记的话太客气了。说不定你今后就是我们的上级，是该我们为你服务哦。”

丁刚强到朝阳市担任书记有了几个年头，按照既往的惯例，只要没有大的问题，书记一般都会提拔上去的。年底就是省级换届的时候，人事安排的事项早已经提到议事日程。就在书记建议高平凡做代省长的前不久，省委就搞了一次民意测验，几个地市州委书记都在符合条件的人选之列。至于最后的票数统计情况，并不对外公开，甚至连高平凡这一级干部目前都不清楚。副部长这么一说，好像是透露出一丝丝信息一样，马上把在座的几个人的神经调动了起来。

丁刚强见大家都在笑，他便说道：“这个话可不能乱说的。你是省委派下来的干部，钦差呀，不可乱说的。”

几个人又哈哈哈笑了起来。

丁刚强说：“那我们就吃饭吧，民以食为天呀。”他站起来，伸手示意，请副部长一同进入宴会厅。

秘书长问：“还是上点本地的米酒吧？”

丁刚强说：“部长大人不沾烟酒，我们随便用点家常便饭就是。”他转身问副部长：“可以不？”

副部长答道：“到底是老朋友了解我。谢谢了。“

汪洪亮停止发帖了

丁刚强又给许晴晴打电话。

还没有容丁刚强开口，许晴晴便说，汪洪亮这个人自作聪明，把事情越闹越大了。他那种做法，完全是小孩子的行为，怎么能够用简单的方式办事，也不想想后果。

丁刚强刚才训斥汪洪亮，现在反倒为汪洪亮摆起好来，他说：“这个事情是没有办好，帮了倒忙，但他还是好心，只不过好心办了坏事。”

许晴晴说：“他这么一弄，弄巧反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丁刚强说：“我已经叫小汪那边停止发帖了，只能等慢慢平息下来再说。”

许晴晴说，这期《舆情简报》刚刚送上去，还不知道欧阳书记作何感想，千万别以为是老高在那里做手脚。欧阳书记这种从京城下来的领导干部，最反感的是背后搞名堂的人。

丁刚强安慰她说，老高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直性子，说话办事从来是直来直去的，尤其在省委办公厅这几年，不挑事不争权，大家看在眼里，书记不会，别的常委们，也不会有别的想法的。

许晴晴说：“估计这个事儿呀，也上了北京的舆情简报，因为事情闹得太大了。这有可能会对他产生影响。“

丁刚强把高平凡给自己说的那句话搬了出来，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许晴晴说，也只能如此了。于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丁刚强想给高平凡打个电话，把汪洪亮擅自主张，搞得网络热点升级的事儿和他说说，也想解释一下这不是自己的意思。但转念一想，打这个电话纯属多余。凭着这么多年的交情，彼此之间谁不了解谁？汪洪亮这一招，完全体现了一个不成熟的年轻干部的风格，高平凡应该明白这完全是意气用事的做法，完全犯不着去解释。再说，许晴晴每天都要去省委常委办公室送文件简报，十有八九会和他谈起这个事，她会解释的。

秘书小胡进来报告，今天晚上原来安排的，会见省委统战部一位副部长的事，时间快到了。丁刚强这才想起来，这位副部长来朝阳考察，与年底省人大、省政协换届的人事安排有关。他便说：“我记得的。你联系一下秘书长、组织部长和统战部长，请他们都参加，晚上的宴请，尽量低调一点，菜式精一点，不要安排白酒。“

小胡会意地点点头，马上去落实书记的指示去了。

丁刚强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想把案头上的文件赶紧处理一下，这两天老是想着网络上高平凡的帖子，文件已经压了一大堆。

丁刚强是文案出身的领导干部，对于上级下发的文件或是下级上报的文件，很是了解其中路数的，不论文件的文字如何讲究，篇幅洋洋洒洒，前面几个大段都是重要性必要性一类的大道理，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就在最后一页纸里。对于这些文件，前面的文字他就只是粗略地翻看一下，对后面的绝对不能马虎，不能随便签个意见表个硬态。一般他会要求分管常委或副市长提出明确意见，才最后拍板定案。

按照这样看文件的习惯，丁刚强只花了二十多分钟，就把文件全部签批完成。他轻轻地打开抽屉哦，掏出一包“芙蓉王”香烟，在办公桌的电脑键盘旁边找到一个打火机，“啪嗒啪嗒“按了几下，蓝色的火苗才轰然喷出，他迅速点燃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在悠然地把烟雾吐了出来。

“看来我真不该给高平凡帮忙建那个图书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悄然在脑海里升腾起来。

网络就像开了锅一样

汪洪亮的帖子一经发出，网络就像开了锅一样，更加热闹了。

针对热炒高平凡的两件事，网民发帖的一个接着一个，有说高平凡是冤枉的，也有人说，汪洪亮是狗腿子。跟帖里更多的是，即便是你高平凡没有动用财政拨款搞私人的项目，但“一个高级干部出席商务活动也属不正常呀”。也有人指责，江东省那么多贫困地区，星火集团为何不去做慈善项目，而偏偏选在高平凡的家乡，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更有甚者，有人发问：高平凡的豪宅，是不是这个星火集团赞助的项目？在这些网民看来，星火集团就是高平凡的摇钱树、保险柜。什么最难听的话，这里都有人说得出口，只想借此一吐为快，发泄对时局和现实的不满。

汪洪亮看到这些帖子，火气更旺，特地召集部门以上负责人开会，给各单位分派任务，这段时间主要工作就是对“网络谣言”组织反击，只要有不利于高平凡的帖子，一律予以批驳。

这样不到一天时间，有关高平凡的帖子更加风起云涌，一浪高过一浪，成为了网民们热点中的热点。

柳如是这几日也十分关注与高平凡有关的帖子。但她只是看看，把一些自己认为重要的复制收藏。整理好了以后，及时转发给丁刚强，让他了解情况。汪洪亮发帖的这天上午，恰好柳如是有课，来不及上网，等她中午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一看，她感觉到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柳如是便马上给丁刚强打电话。她平日与丁刚强联系，常常发信息，不是很紧急的事，一般不给丁刚强打电话的。

听柳如是说个开头，丁刚强便说：“糟了。“

柳如是也说：“是糟了。怎么办呢？“

丁刚强说，要汪洪亮赶紧停下来。他那种做法，绝对是火上浇油，只能把火越烧越旺。

他又对柳如是说，谢谢你了。

他打心眼里谢谢这个小妹妹，她总是那么细腻，默默地关心着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很有心心相通的感觉。

他对自己说，这就是知己。知己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概念。柳如是就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知己。

放下电话，丁刚强立马给汪洪亮打电话。

汪洪亮拿起电话就说：“老板，我给老高出了一口气。“

丁刚强不容他继续说话，便斥责道：“你完全是瞎胡闹，是在添乱。赶紧打住，赶紧打住，你还嫌麻烦不够吗？“

汪洪亮大声反驳：“为什么要打住？你总得说个理由呀。“

丁刚强说：“我不跟你说理由，现在也没有时间和你说理由。你这是帮倒忙，只能越描越黑，只会对老高不利。“

汪洪亮还是不服，说道：“我是好心在帮老高。真是好心没有好报。“

但丁刚强的话，汪洪亮历来是从不打折扣要执行的。听到丁刚强这么严厉的口吻，才突然感到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点鲁莽了。他的反驳、跟帖，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他真没有思考过。既然丁刚强说要打住，他也只好答道：“那就按照老板的意思，我叫弟兄们赶紧撤了。“

丁刚强说了句“越快越好”，就挂了电话。

汪洪亮发帖了

这边高平凡说不掺和进去，那边却有好心人不顾一切地扎了进去，把原本很混的水，搅的更加沸沸扬扬了。

这个好心人就是汪洪亮。

汪洪亮在高平凡、李远、丁刚强、刘明亮、许晴晴他们几个中间，年纪是最小的，自然资格也最浅。大凡几个同学聚餐什么的，他只能叨陪末座，外人看来总是一个跟班儿的角色。每每喝酒有了兴致，几个人议论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汪洪亮也很少插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那几个师兄师姐都在党政机关里执掌一方，个个呼风唤雨。他觉得自己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商场和官场不一样。再说，自己能够从偏远的朝阳地区调到省城来工作，而且是到了人人羡慕的省级党报集团，在许晴晴的手下解决了副处长的级别。后来跟着丁刚强到星火集团，由总经理助理而到总经理，名气越搞越大。随着公司上市，自己也进入了亿万富翁的行列。他有如今的成就，与师兄师姐的关照和荫庇是分不开的。因为这些，他对几个师兄师姐是十分尊敬和爱戴的，对他们言听计从，唯命是从。要是有个风吹草动，他一定很快就会反应，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在汪洪亮看来，高平凡本来仕途是很顺利的，很快就是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突然冒出来一个网络风波，把大师兄推到了风口浪尖，说不定由此出现转折，把他从峰顶摔倒谷底。尤其是网络上胡扯的那些事儿，最先由什么“梁山寨主”从微博上发了出来，点击率一直攀升，竟然闹到几个门户网站去了，舆论完全是一边倒，已经大大地不利于高平凡了。

高平凡“随它去吧”的思路，也没有人向汪洪亮传达过。作为商人，他不会按照官场的思维模式去思考问题。汪洪亮憋了一肚子气，觉得自己有责任出来为高平凡说话，他最有资格站出来澄清事实真相。

到了星火集团以后，凡是有大的动作，汪洪亮都要向丁刚强报告，征得同意才具体实施的。现在他要发言，虽然自己认为是件大事，但觉得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必要向老董事长报告。

于是网络里出现了汪洪亮真名真姓的帖子。

汪洪亮先是在自己实名的微博上连续发了这样两条：

星火集团总经理汪洪亮郑重声明，网络所传高平凡同志的两大问题，纯粹属于捕风捉影，系不良之人蓄意造谣。所谓拨专款建立图书馆和设立奖学金，是江东省星火集团的慈善行为，没有任何财政拨款，与高平凡同志没有任何关系。
网络所列用某月某日高平凡公款请客一事，完全是无稽之谈，这次接待活动是星火集团的例行商务活动，宴请费用不足五千元。

发了微博之后，汪洪亮还在那些轰轰烈烈的热帖后面，跟了几个反驳的帖子，内容和微博上基本相同。

发了这些帖子以后，汪洪亮还嫌不够，特地交代星火集团总经理办公室的的几个人，在一天之内轮番地发帖跟帖，以求扩大影响。

高平凡无语了

放下许晴晴的电话，丁刚强拿起案头上的红机子，要通了高平凡的电话。

高平凡在电话那头说：“刚强老弟，你是看了网络那些东西，打电话来安慰我的吧。”

听他说话这口气，还是那么乐呵呵的神态，半点儿也没有被人“围剿”的不快心理。他这么一说，丁刚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高平凡很平静地说：“刚才李远来电话了，说了他们了解的一些情况。李远说，是一个什么信息公司在运作，想彻底把我黑了哦。我也知道，这背后一定有特殊的目的，我觉得就那么一回事，他们未必有那么大的能量。”

丁刚强安慰他说：“网络上的帖子嘛，就是一阵风，很快就刮过去了。”

高平凡还是那么乐呵呵地说：“你说的对呀，我刚才就在电话里对李远说，什么乌七八糟的帖子，随它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呀，谁想拦也是拦不住的。”高平凡说得很多的是“太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八个字。

丁刚强心里明白，高平凡说归说，目前承受的压力是够大的。网络开始“披露”的是花巨款请客，后来增加了拨公款建母校图书馆的事，再后来就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花边新闻”，什么在外面养了私生子、在老家建了公馆，甚至还有人把什么私生子、公馆的照片贴了出来。明眼人一看，这些照片都是PS出来的。那所谓公馆的照片，用的是北方的四合院式的建筑，和南方的风格完全是格格不入的。那个“私生子”的照片，一个典型的洋娃娃，怎么也看不出高平凡的影子，属于搞笑的那种做派。那些跟帖的网民，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一顿乱劈，把这个省级干部说得一无是处。这些网民大都是一些年岁不大的孩子，对事情的本身并不了了解，只是对官僚和富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因此不停地灌水加码，帖子的走红就成了必然。

丁刚强对高平凡说：“对网络那些造谣的事，是不是也要通过某个渠道辟辟谣？以正视听哦。”

高平凡说：“非也，非也，千万别这样。那样会越描越黑，正中了人家的圈套。有些人呀，巴不得你自己跳出来，那样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场闹剧。还是那句老话。我们自己不当演员掺和进去。当演员多累。人家看戏的有这个爱好，就让他们在一边忘情地去欣赏，去指指点点吧。”

他还说，网络上黑自己的那几个事情，他也和欧阳书记说了。书记笑笑说，他也看了。欧阳书记幽默地说，你说人家是造谣，那也不是空穴来风吧。盖公馆这事儿倒是好说清楚，有就是有，没有不能说成有。但现在养私生子的领导干部不是没有哦。你说得清楚？网络上的帖子，确实捕风捉影的不少。但你高平凡呀，还是农民意识很强。无产者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你还是秀才出身呢，这个道理你不懂？建什么图书馆、搞什么基金，为什么非要放在自己家乡？那样不是自找麻烦吗？

高平凡说，书记这么一说，他无语了。

网络推手公司很活跃

丁刚强说，既然书记有指示，你们赶紧查呀。

许晴晴回答，书记没有发指示前，我们就查了。查这个事呀，技术手段并不难。

丁刚强说：“你就说说结果吧。什么技术手段，我没有兴趣，那是你们的事情。我早就对你说过，男人有兴趣的是结果，女人有兴趣的是过程，我要的就是结果。”

许晴晴在电话那头笑了。

说到这么重大的事情，丁刚强居然把既往两人间的隐私顺口说了出来。许晴晴便在电话那头大叫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

丁刚强说：“那你也别说那些枝枝节节，拣重点说。”

许晴晴告诉丁刚强，已经通过技术手段查出，最先发帖的网络地址是外地的一个沿海城市，这个地方看似与江东毫不搭界。发帖的人当然不会用真名，而是“八府巡案”“梁山寨主”这样的网络名，轮换着以几个马甲发帖。至于那些跟帖的人，更是五花八门，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有好事者，也有翻来覆去不停地点击评论的。

丁刚强问：“这些发帖跟帖的人，就查不到他们是谁？”

许晴晴说：“最多只能查到在哪个地方发帖的，继续往下查，工作量太大，也不符合保障言论自由的精神。”

丁刚强又问道：“不是早有什么网络宣言，提倡网络注册发帖实名制吗？”

许晴晴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会相信那些宣言呀，我们看到的宣言那么多，几个是实在的？一个梦想而已。咱们不说这个。我要告诉你的是，经过技术侦查，这次黑高平凡的那么多帖子，确实有一个网络推手公司很活跃。这个公司叫田园信息技术公司，那些反复跟帖的呀，基本上都是他们在操作的。”

丁刚强急迫地问：“这个公司有什么背景没有？”

许晴晴答道：“这个公司是在深圳注册的。通过那边的同行查证，那就是一个很小的网络公司，租住两件小小的民房，才四五个工作人员，全部是二十多岁的孩子。他们就是接活儿给别人加粉，按多少钱多少条记账。”
丁刚强没好气地说：“这个什么鬼特区呀，一切都只认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许晴晴立马打断他的话：“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呀，一个小小的公司犯了错，干吗跟特区扯到一起了？”

“我是觉得太气愤了。”丁刚强瓮声瓮气地说。

有专业的推手在捣鬼

丁刚强把小胡秘书送来的文件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看看没有什么紧急要处理的，便把文件挪到办公桌的边边上，认真地研究起网络上关于高平凡的帖子来。

除了人民网新华网这些官方的网站外，几乎所有的门户网站都把高平凡的帖子作为标题，甚至连境外的华文网站也不例外。现在的网络，需要的是吸引眼球，一件很小的事儿，经过网络编辑放大，抓住其中一个要点，那怕是消息中的某一句话，将其列入标题，就会引来数以万计的看客。那些好事者们，看看也就罢了，很多人意犹未尽，还要发几句感慨，于是原本已经放大了的消息被更加放大。如有特殊目的的人介入其中，换几个马甲在楼上楼下窜来窜去，弄个正方反方故意做局，这边叫好，那边痛骂，甚至大打出手，弄出很浓烈的火药味儿，这事儿必定是越闹越大了。

高平凡本来就是个招人显眼的省级干部，拨专款在自己母校建立图书馆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关键是一顿饭吃了那么多钱，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不会引起人们仇官仇富的心理大大地发作一番。

看过了三五个网站的帖子以后，丁刚强感觉到了明显的两个共同点，一个是，网站的帖子大同小异，有个完全是同一个帖子的翻版。再一个是，那些网络跟帖的，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有的完全就是从一个网站移植到另外一个的。最有趣的是，几个做广告的网民，不惜花费时间和精力在几个网站不停地发布与原帖内容毫不相干的广告信息，翻来覆去，乐此不疲。这么七里八里倒来倒去，点击率不可能不会直线攀升。

丁刚强自己对自己说，奇了怪了，还真有专业的推手在其中捣鬼。

他记得柳如是说过，现在社会上有一些专业网络公司，就是做增加点击率生意的。只要你花个百元千元钞票，他们可以用一个什么软件，在顷刻之间把某个话题推向舆论的巅峰。柳如是还说过，有些花不起钱的主儿，就是花上十元二十元钞票，请几个不懂事爱玩网络游戏的孩子，要他们不停地点击某个消息，也可以起到增加点击率的效果。他当时对柳如是的随意说话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要生财必有怪招。

现在看来，这怪招用到高平凡身上了。

他想起来要给许晴晴或是李远打个电话，查查这个消息的最初来源是什么出处，这背后是不是有个网络推手公司？凭着现代科技手段，他们查一查难度不大的。

丁刚强正要拿起电话拨号，许晴晴又来电话了。

许晴晴说，欧阳书记看了《舆情简报》后，特地把她和李远等几个人找了去，他认为关于高平凡的帖子，不是某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江东省的形象问题，关系到稳定的大局。对此，欧阳书记做了两条指示：赶紧删除现有的网路信息，查清楚信息来源。

许晴晴在电话里说，当时李远就觉得为难，他对书记苦笑着说，删帖这个事呀，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省里的好说，外省的境外的怎么去删？

欧阳书记说，那你们先弄清楚这帖子是怎么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