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莫名其妙的信件

莫名其妙的信件

丁刚强是个沉默寡言的知识型干部。他这样的人,做事十分低调,平日并不显山露水,不事张扬。在旁人看起来,他是个孤傲不群的角色,因为他好静,好思考,不太与人争论。他之所以这么着急离开单位,想到远离省城的朝阳地区去,是因为新闻文化厅刚刚出了一个怪事儿。这个事儿牵涉到新闻文化厅这次调整干部,也关系到丁刚强本人的前途和命运。

下午他刚到办公室,省政府办公厅的同班同学李远给丁刚强打来一个电话。

李远问:“你们厅里是不是在调整干部?”

丁刚强回答道:“是呀,你们政府中枢的人呀,就是不一样,消息真灵通。”李远以前做过首长的秘书,现在是政府办公厅秘书二处的处长。涉及新闻文化厅的一些事儿,只要不是违背原则的,他总要给丁刚强透个气儿。

李远不与丁刚强说闲话,他直入主题说:“告诉你一件事,你们新闻文化厅呀,又有人告状了。我这里收到一封,还没有交到首长那里去批。你们机关里的人可能都还不知道。如果让干部们知道了,准会像开了锅一样的热闹。”

丁刚强笑道:“是关于干部调整的吧?我们这里已经够热闹的啦,很多人把十八般武艺全部使上了。”

李远也笑了:“那就不怪了。”

他告诉丁刚强,政府办公厅秘书二处收到一封莫名奇妙的举报信。这个所谓信件,既无抬头,也没有落款,并不是写给某某单位某某领导同志的信件,而是一份表格。这个表格列出了新闻文化厅具备提拔副处级正处级干部资格的全部名单。照理说,这个名单是由人事部门掌握的。这些人的学历、年龄、工龄、任职年限、年度考核等级全部列在表上,是供组织人事部门考察和领导班子讨论干部任免时作为依据的。在干部管理很严格的党政机关,这份表格属于机密文件。使人吃惊是,这些名单中有些名字的后面列出了一些数字,谁谁谁5000元,谁谁谁8000元,谁谁谁10000元。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份账目清单。是这些人送了相应数目的金额,还是明码标价这些人应该送这么些金额?很使人费解。

丁刚强一边听李远说事,一边在思考。李远说完后,他便说道:“难怪最近厅里有人在传言,韩厅长和姜厅长家里门庭若市,前去拜访的干部排着队儿。莫非他们都是去送礼的?”

李远调侃地说:“你就没有去凑个热闹?”

丁刚强说:“还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建议我去厅长家里走走。也有人说,现在要讲究群众的推荐票,是不是应该请几桌客,拉拉票。现在厅里什么老乡聚餐、同学聚会一个接着一个,还真的热闹着呢。”

李远又笑道:“你也别迂腐,该表示的还是表示一下吧,这次是个机会。”李远在政府办公厅担任处长有两年了,丁刚强此时还是个副处长,“转正”的事,他们商量过好几次。所以李远劝丁刚强抓住这个机会,争取上个台阶。

丁刚强却回答道:“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请客送礼,我本来就不精于此道。再说,这事儿,我是想透了的。谁要真心帮你,是用不着送礼的。谁要是不想帮你,送礼也是白搭。”

李远说:“难得你这么清醒。我们既然收到了这么一个明码标价的信件,说明你们那里迟早要出乱子的。该怎么动作,你真要想清楚了再说。”

丁刚强连忙称是。

<<风起上篇>> 民意测验

丁刚强把手臂伸向车窗底下的夜灯,弯下腰,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5点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醒来后,坐在窗口有半个时辰了。再有半个小时,就到朝阳火车站了。他站起来伸伸腰,得意地吹了几声口哨。

丁刚强昨晚是迷迷糊糊登上这趟列车的,也是迷迷糊糊走进卧铺车厢的。因为常去朝阳的缘故,列车长、列车员都和他挺熟。他事先可以不买票,列车员就把他直接领到一个卧铺车厢,然后补票,然后刷牙、洗脸、睡觉等,一切好像都是事先安排好了一般。随着汽笛一声长鸣,火车驶出车站,摇摇晃晃中,他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省城清溪市。

下午,他还在清溪市内,在那间喧闹不息的会议室里。新闻文化厅几十名大小官员,为了挑选几位优秀的处级干部,按人事部门的要求打钩打圈,行使他们或亲或疏,或公或私,或清或浊的民主选择权力。
这是干部考评,也就是“民意测验”。

丁刚强意识到这钩钩圈圈和他有点关系。

1999年末,厅里几位年逾花甲、盘踞处长位置10余年的老人,终于在他们的这个世纪退出了历史舞台,或很快就要退出历史舞台。这些空出来的位置是:报刊管理处处长、计划财务处处长、市场管理处处长、图书馆馆长、考古学会秘书长、新闻学会秘书长,当然也有丁刚强所在的群众艺术处的处长。每个职位炙手可热。不到40岁、已经做了5年副处长的丁刚强,显然是最有实力在新世纪走上新的历史舞台的角色之一。

这些处长位置的确十分诱人,大部分人每年手中可以掌握上百万元事业经费。只要处长一签字,巨款便可划到他认为该去的地方,多少人在眼睁睁地盯着哦。再说,新闻文化厅7个党组成员,除了一位刚提拔的副厅长才五十出头,党组书记兼厅长、副厅长、纪检组长都五十七八了,过两三年便是江湖过客。还有巡视员、助理巡视员,几个二级机构的一把手,也是省委管理的厅级干部,大部分也是年近退休的角色。上了处长这个台阶,等于拿到了进入下一轮角逐的绿卡。这个门槛不挤死人才怪呢。
丁刚强心想,自己这下可成众矢之的了。说三道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那些怀着各自心思的人,免不了要找他议论议论,分析分析。谁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一句话传了三个人,白的可以变成黑的,死的可以变成活的。那才叫人言可畏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参加议论吧,他们会说你清高,故作深沉,装老爷摆谱儿,官还没当架子就比天大。你若是参加议论,又会有人说你不老练,发表意见轻率,官还没当就摆起了架子,指指点点官气儿十足等。谁能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谁能保证每个词儿不带一点儿偏颇?人在世间,真难做人啦。丁刚强心里打算,不进这个门槛吧,总觉得不是滋味,心有不甘。硬往里面挤吧,未必真有你的份。他心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白话儿永远是白话儿,不如干脆“退出江湖”,一走了事。花开花落两由之。

下班以后,他回家拿了几件衣服,提了个开会发的绿色小皮包,跟老婆任萍说了一声“去朝阳几天”,便打的去了火车站。

在的士上,他拿出手机,给分管的副厅长邬兴打了个电话,说是朝阳地区文化局的“三下乡”活动要他去观摩,特地报告一下。邬副厅长也不多问,“嗯”了一声,就当是答应了。丁刚强在机关里待久了,出差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想去什么地方,随便找个借口就是。处长和副处长之间,关系好的,互相打个招呼,关系不好的,各自为政,给处里任何一个人说一声,谁谁谁去了什么地方,也就是照会一下,免得有重要的事找不着人。丁刚强要给分管的副厅长报告,是因为处级干部出差报账必须由上级签字。
丁刚强又给朝阳地区文化局的艺术科长汪洪亮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一大清早到车站接车。

汪洪亮问:“有啥事?”

因为太熟了,彼此说话不绕弯。

丁刚强答:“观摩几天。”他向邬副厅长报告是下面请他去观摩。其实这“请”字是他自己编排出来的。

汪洪亮又问:“去哪个县?”

丁刚强说:“随你安排吧。”两人再不多说,心里自有默契。

就这样,丁刚强迷迷糊糊到了朝阳。

车厢里的灯突然全亮了。列车员走过来吆喝:“朝阳快到了,换票,换票啊。”

丁刚强下意识地看看窗外,闪动着火苗的炼焦炉已经无影无踪了。黑幕遥远处,闪烁着稀稀落落的灯光。他心里说:“哦,朝阳到了。”再抬起手腕看看表:5点45分。

寒冷的冬天,此刻万籁俱寂,火红的朝霞还远着呢。

丁刚强穿起风衣,拎着他的绿色小皮包儿,向车门走去。

<<风起上篇>> 神秘的红土地

一列深绿色的列车,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地行驶在江东省西南的红土地上。

红土地是南方的象征。在长江以南的广大丘陵地区,分布着在高温多雨下发育而成的红色土壤。这种土壤含铁.铝成分较多,有机质少,酸性强,土质黏重,是我国南方的低产土壤之一。别看红土地贫瘠,它却是承载千百万生命的巨大怀抱。这里四季分明、雨量充沛,物产丰富,比之莽莽北国的粗犷,显示出江南秀美的姿色。在火红的土壤上,层层叠叠的梯田里,一年四季洋麦花、荞子花、洋芋花、油菜花、萝卜花、油茶花、栀子花等,百花交替开放,色彩斑斓炫目,将鲜艳浓烈的色块一直铺展到天边。

眼下,蒙蒙夜色将这一切美好掩映着,只有火车、汽车的车灯间或扫射几下,或是在农户昏暗的灯光、稀稀散散的野火飘动中,更透出几分神秘的意味。
夜色深沉,寒气袭人。铁路两旁的丘丘岗岗间,飘着团团暗红色的火苗。火苗幽灵似的,“呼啦啦”的,一会儿窜得老高,一会儿又隐匿得无影无踪,更给这片神秘的红土地带来魔鬼般的神秘色彩。
这条列车的线路远离京广、京九、浙赣、湘黔这些大动脉,属于支线的支线。列车车厢是从那些红旗车队淘汰下来的,显得十分陈旧,甚至可以说是破败。铁道部门这些年把巨大的投入放在华东华南的高铁线路和车站建设中去了,这些偏远的红土地,只怕是被那些官员们忘记了。

邋邋遢遢的硬卧车里,浓眉大眼的丁刚强紧靠着车窗,凝视着一闪而过的点点火苗。

丁刚强对车厢的好坏新旧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窗外的红土地。

这片红土地,是丁刚强很熟悉的地方。江东省的地形大概分为两部分,紧靠长江的,是一望无际的冲积大平原,而它的南部,则是连绵起伏的红土地。红土地没有高山峻岭的雄伟,是一个又一个起伏不定的小山岗。山岗被青翠的树木和艳丽的鲜花覆盖,有着无穷无尽的神秘。树木花草的脚下是深红色的土壤,偶然可以看见裸露出来的一片片一块块,也有岩石般的异常坚硬。红土地平日并不扬起尘土。但到雨天,那泥水搅合在一起,人们沾上它,就和红土地融为了一体。
丁刚强是红土地的儿子。从小伴随着他的,就是红土地上的泥浆,就是红土地特有的物产红薯。红薯是他祖祖辈辈的食粮。丁刚强常常说,自己是吃红薯长大的新农民。
红土地不光是生产稻米和红薯。在它的深处,掩藏着丰富的煤矿。那红色的火苗,是红土地特有的馈赠:土法炼焦的炉子。江东省的西南部是产煤区,地底下蕴藏着黑黝黝的宝藏。农民们继承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秘诀,家家户户都可以搞几个土法炼焦炉。那可是他们赚钱的聚宝盆呀。

火车沿着弯弯曲曲的清江河,从冲积平原驶往红土地深处的朝阳。朝阳是江东省的一个地区,处于与邻近两个省份交界的边缘地带。

朝阳并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丁刚强却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无限的眷恋。

丁刚强已经记不清楚是多少次来朝阳了。刚出校门,分配到当时的江东省文化厅工作,他出差的第一站便是朝阳。

朝阳地处三省交界,边远的两个县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因为语言的差异,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不同,各县的方言不同,形成了三个地方戏品种。这些地方戏或许是从祖辈流传下来的,各自保留着最传统的色彩,曲调迥然不同,故事也不同,就连表演的套路也各有迥异。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丁刚强迷上了这里瑰丽的民间艺术。他在朝阳地区边远的县城、乡镇一住就是十天半月,收集整理的曲目,撰写的评论文章,在当时的江东省新闻文化界掀起了小小的波澜。从此以后,丁刚强每年都要到朝阳一两次,每次都小有收获。几年下来,他自然就成了研究朝阳地方民间文艺年轻的权威。他小小年纪能坐上省新闻文化厅群众艺术处副处长这把交椅,与朝阳这片土地给他的特殊经历不无关系。这也是他着魔似地欣赏窗外魔鬼似的火苗的另一种原因。

朝阳的“魔火”的确有无穷的魔力,就像朝阳人有无穷的魔力一般。在江东省6500万人口、12个地州市中,朝阳是别具一格的。这里是云贵高原和南岭山脉的交汇点,山峦起伏,水系交错,盛产柑橘和其他小水果,人们历来过着富庶丰盈、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江东省大部分居民是移民的后代。或许是经历的战乱太多,古代的江东人战死无数。从明王朝建立起,朝廷只好在战乱平息后,从邻省迁移成千上万人到这里居住。那些敢于离乡背井到江东来扎根的,大都是一些具有不安分基因的人群。用现代的话说,他们是敢于挑战新生活的强者。由于代代相传,这些基因应该更加强化了吧。而清江河上游的朝阳人,在江东人中更具有特性,或许他们是古代山民和北方移民交错繁衍的后代,有着明显的杂交优势。他们有个自贬式的比喻,戏说自己“像骡子一样”。因为骡子是马和毛驴杂交的后代,以犟的性格闻名于世。的确,朝阳的人群纵有千百种姿态,形形色色,但个性极为强烈,好胜心、斗争性一个胜于一个。历史上,朝阳出过不少中国近代史上驰骋风云的人物。清初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据说做过林则徐的幕僚,就是这山旮旯里农人的后代。他晚年落叶归根,隐居于山野之间,开设学馆,授业育人,教出了一大批志士仁人。清末好几位中兴大臣便是他的门生。一位为首带领队伍推翻复辟帝制、再造共和的伟大人物,据说便是此公的远亲。

站在朝阳的大街上,看到的大都是些面容黝黑,颧骨突出,有着猴子般机灵的男人。他们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伟岸的身材,许多人可能只是五短身材,却个个都有大丈夫的气概,有的村寨男人拳脚功夫个个了不得,吼起来会惊天动地。这里的女人则娇小清秀,外柔内刚,有着万种风情。朝阳农人口中哼出的民歌、吼出的戏曲,连骂娘的腔调,都有着穿山透木的英武之气。丁刚强只要听上一两段,就像着魔一样地精神振奋,仿佛吸了鸦片般的充满了力量。

朝阳是丁刚强心理上的加油站。每次遇到难题,他都要找个借口,到朝阳待几天,喝足了山泉水,吸足了山野气,主意也就有了,回到省城便一帆风顺了。

<<风起上篇>> 常委扩大会

欧阳晋走进常委会议室时,室内已经坐下了风风火火赶来的几位省级领导干部。

江东省省委常委会的位置是固定的。常委们以书记为核心绕成一个圈儿,谁在谁的左边,谁在谁的右边,是早就约定了的,彼此不会越位。列席常委会的省政协主席、副省长、人大常委会第一副主任在这个圈儿的一侧,不怎么显眼,却也不失轻重。
欧阳晋看看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欧阳晋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用眼光扫视了一下会场。

常委和副省长们一个个急速进入会议室。这些平日里总是气宇轩昂的角儿,今晚全变了样儿,没有了平日的握手寒暄,甚至连点头这样的互相打招呼的方式也免了。他们轻轻地把皮包放在桌子上,各自默默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墙上的大屏幕上。电脑🖥连接控制的投影仪,将一束影像投射到大屏幕上。人们看到的是泽西湖水库决堤的现场,泽西市委书记孙鸿穿着雨衣,正在指挥部队抢险。

“高平凡,你数一数,还有谁没有到?” 欧阳晋坐下来问道。

冯胜林说:“高平凡在隔壁会议室,他们在整理网络舆情。”

欧阳晋“噢”了一声。他已经习惯了高平凡总在自己身边,忘记了刚才交代高平凡的特殊任务。

冯胜林接着又说:“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欧阳晋点点头,说:“灾情大家都了解啦,现场已经连接到屏幕上了,不必多说。先请省军区的同志报告部队和民兵预备役人员到达的位置。”

还没有等部队的同志开口,他又转过身对坐在列席位置的办公厅主任说:“告诉高平凡,要他随时把舆论情况汇总,尽快送进来。”

办公厅主任立马站起来,跑到隔壁会议室去了。

省军区司令员示意工作人员关了大灯。他点开按钮,另一面墙上的大幕徐徐拉开,展现给大家的是《江东省紧急情况部署图》。

<<风起上篇>> 水利厅长跑了

朝阳地委书记丁刚强是凌晨两点半被秘书叫醒的。

丁刚强到朝阳地委工作快一年了,半夜被秘书叫醒,还是第一次。因为他的妻子任萍和孩子在美国,他被同学们戏称为“裸官”,只身一人到下面任职,平日与秘书胡建设住在同一个套间。

秘书不敲门闯了进来:“出大事了,泽西湖垮了!”

丁刚强看看手表,此时是凌晨两点三十分。

泽西湖在江东省东部,朝阳地区在江东省西部,两处相隔两百多公里。东边决堤对西边本不应该有太大的影响,他首先想到的是处在省委中枢的欧阳晋,于是掏出手机,拨通了欧阳书记的手提电话。接电话的是书记的秘书,告知正在开紧急常委扩大会。丁刚强默默地放下电话,他又马上拿起电话要了地委机要室:“有紧急电报没有?”对方回答说:“没有”。

他在桌前缓缓坐下来,打开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赫然跳出“泽西湖告急”一行黑字。丁刚强的额头猛然冒出一串汗珠。秘书小胡在同一时刻把房间里的电视机打开,调到江东新闻频道。

电视机里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丁刚强感觉有点像国歌开头的曲调,颇有些紧迫的气势。但他揉揉耳朵细听,那不是国歌,而是一首国外的交响乐曲。丁刚强不希望这些激越的音乐再连续播放,因为它使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他期望电视新闻开始播放泽西湖决堤的新闻。但什么信息也没有。

电视屏幕上不时会蹦出几行刚劲有力的大字,那是“众志成城,战胜洪灾”“军民团结,争取胜利”等醒目的口号。丁刚强一会儿看看网络新闻,一会儿看看电视,依然信息全无。他想:“是屏蔽了?还是记者们来不及采访编辑?”
“太早了,人们还在熟睡之中呢。”他又想。

小胡在一旁静悄悄地站着,什么也不说。

墙上的挂钟,悠然地敲打了三下。凌晨三点了。电视台开始播报“整点新闻”。镜头上出现的是江东省委副秘书长、省政府漂亮的新闻发言人许晴晴。她的身后,站着省委秘书长高平凡和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李远。

许晴晴用低沉的调子,庄重宣告:今天凌晨一时四十五分,我省东南部的泽西湖突遇险情,水库在第八号台风带来的强大暴雨冲击下,不幸决堤,下游1500万居民受到洪水威胁,正在紧急撤离和转移。省委书记欧阳晋、省长冯胜林凌晨两时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紧急部署、指挥人民解放军、武警和民兵预备役人员抢救和搜救人民群众,力争把灾难降低到最低限度。接着的镜头是省委常委扩大会的场景和群众紧急撤离和解放军推进的场面。

小胡在电脑旁大声叫道:“书记,吕晓波跑了”。

丁刚强马上转过身去,抢过鼠标,自言自语道:“他是江东省水利电力厅厅长,这个特殊时期,怎么会跑呢? ”

小胡回答说:“这是刚刚微博传递的信息,网上已有1300人跟帖了”。

丁刚强快速地搜索“吕晓波”这个名字。果然,有帖子说,吕晓波在列席常委扩大会的时候,悄声无息地溜走了。他溜走的过程被省会一家晨报的记者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去了。

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担任抗洪救灾办公室主任的吕晓波,为什么会跑掉呢?他去了哪里?

丁刚强立马拨通了许晴晴的手机,但对方电话正忙。丁刚强只好又回到电脑前,小胡把刚刚搜索到的一条微博信息打开,告诉他,吕晓波跳清江河了。网民分析,他是怕承担决堤造成的重大责任,才采取这种躲避行为的。“吕晓波”就成了江东省的“范跑跑”,很快就风靡网络了。

丁刚强对胡秘书说:“立即通知各位地委委员和副专员,到我这里开紧急会议,研究支援灾区的具体事项。”

胡秘书去了隔壁。丁刚强又拨了许晴晴的电话号码。这次接通了,许晴晴说:“你呀,还在睡觉吗?我这里可像开了锅的粥一样,热腾着呢。”

丁刚强说:“我刚才在电视里看到了你。吕晓波怎么会跑?”

许晴晴大声答道:“你别相信网络上那些跟帖的,针眼大点的事儿,经网民一炒,可以变大成篮球啊。当然啰,也不是没有一点影子。吕晓波这个人,咱们还不了解吗?我忙着呢,没空和你细说,等你回清溪市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吧。”
丁刚强摇摇头,只好无奈地挂了电话。

离开会的时间还有一阵,丁刚强靠着沙发想眯一会儿。但他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老是浮现洪水滔滔的场面。他仿佛被扔进在一只漂泊的小船里,不停地不停地摇晃着。
朦朦胧胧之中,丁刚强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静悄悄的夜晚。

<<风起上篇>> 省委书记半夜被唤醒

省委书记半夜被唤醒

一阵台风袭来,席卷整个江南大地。泽西湖决堤了。

江东省委书记欧阳晋是在凌晨两点,被省委值班室的电话叫醒,得知这个惊天消息的。

时值盛夏七月。今年江南的天气怪怪的,一会儿骄阳似火,一会儿大雨滂沱。头天下午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窗外还挂着残留的雨珠,欧阳晋室内的空调已经自动关闭了,并没有闷热的感觉。

今晚值班的是省委秘书长高平凡。他从值班室打来电话,欧阳书记听了“决堤”两个字,抓听筒的手颤抖起来,不禁打了一阵寒战,便“嗖”地从床上蹦起来。

他还来不及穿上拖鞋,省长冯胜林的电话也打来了。欧阳晋简单地和他交换了意见,决定立即召开常委扩大会议。

泽西湖不是美国或欧洲那个著名的泽西。它是中国江南的一座大水库,由南岭山脉东北一侧几条江河汇聚而成的。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在全国大办水利轰轰烈烈的热潮中,江东省委动员三十万民工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建成的,虽然是自力更生、土法上马,但安全系数大,蓄水总量有千岛湖之称的新安江水库的一半。因为泽西湖是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分水岭上的一个人工大湖,长期以来供给江东省大部分与邻省一小部分抗旱灌溉、城镇居民用水。水量充足当然要考虑发电,因其装机容量接近三峡水库的十分之一,所以又是江东省水力发电的重要支柱。

不久前经历了“端阳水”,泽西湖已经装得满满的,眼下正是发电高峰期。就水库库存、蓄水高度问题,他与省长冯胜林之间就有过争论。冯胜林根据气象预报分析认为,今年大汛已过,泽西湖畜水应保持一定高度,以便发电和灌溉之需。欧阳晋担心洪水再来,也要考虑台风威胁,主张减容。这种争论有点类似如三峡大坝建设的争论,修建水库是防洪抗旱为主,还是发电为主,出发点不一样,立场就不同。两相争持不下,只好“看一段再说”。谁料想第七号、第八号台风接踵而来,泽西湖容纳不下上游涌来的滔天洪水。省长只好命令水库一再加大泄洪流量,昨天的强大风暴到来之前,交待副省长密切关注大坝泄洪流量,协调电力部门和水利部门的关系。眼下决堤了,十有八九是协议未果。电力部门的意见占了上风,库容太大,堤坝承受不住,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欧阳晋的脑海里,立马涌现出泽西湖下游两岸翻江倒海、墙摧屋倒、灾民奔逃、哀号遍地、一片狼藉的情景,眼泪不由自主地蹦了出来。

夜深人静,窗外的风雨无情地鼓足了劲儿,使劲地吹打着摇曳的树枝,发出刺人心肺的嘶叫。

欧阳晋顺手打开床头的手提电脑,快速移动鼠标搜索,居然还没有泽西湖决堤的任何消息,更有一种凄冷的意味猛烈袭来。

他又抓起床头的电话机,拨通了省委秘书长高平凡的手机号码。

高平凡还在省委值班室仔细阅读刚刚收到的紧急电报。他一只手拿电话,一只手拿电报,问道:“书记,通知常委们和副省长几点到这里开会?”
欧阳晋一边脱掉睡衣,一边穿上T恤,说:“十五分钟后怎么样?”

高平凡说:“是,我马上通知。”

欧阳晋紧接着又说:“常委扩大会,你就别参加了。你立即通知宣传部、外宣办、网管办的负责人到常委楼来。你们具体分析掌握舆论动向,尤其是网络、微博有什么跟帖和新信息,听说最近又出了个新花样——微信,你们要密切关注,将所有信息立即整理,交常委会讨论。你要交代他们,同时要拿出应急宣传方案来。”

高平凡简单地回答了一声:“是。”

欧阳晋是独自一人到江东省会清溪市任职的,他的夫人和孩子还在北京,所以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拿起公文包便疾风般地往楼下跑去。

大雨还在继续,雨雾蒙蒙一片。院子里的金桂树在风雨中不停地颤抖。一阵闪电击来,照得金桂树的叶片反射出耀眼的白色。白得像雪片一样,十分恐惧。

司机和秘书已经在门口等候。高平凡在给书记打电话后就通知了他们俩。

轿车在林荫道静静地行驶,又一道闪电劈下来,把整个清溪市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沉睡的市民们此刻还不会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影响着他们正常的生活。

纸上龙蛇,笔底涛声 — 沈家庄教授诗词书法小览

沈家庄诗词十一首

沈家庄(1946.11- )浙江绍兴人,出生于湖南洪江。文学博士,教授,博导。曾在湘潭大学中文系、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历任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现为中国韵文学会常务理事,中国词学研究会学术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韵文学刊》编委,加拿大中华诗词学会会长,温哥华诗歌刊物《新诗潮》主编,《菲沙流觞》总编,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

已出版文学研究专著《宋词的文化定位》《竹窗簃词学论稿》《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宋词三百首注析》4部和文学普及读物《小学生必背古诗70篇》《成语故事》《高中生必背古诗文40篇》等3部,主编《中国古代十大喜剧传奇》《中国古代十大悲剧传奇》2部;主编《语文教学新思维》1部,副主编《中国古代诗话词话词典》1部,将古典戏曲《长生殿》改写为小说1部(在大陆和台湾 分别出版),在《光明日报》《文学评论》《文学遗产》《中国戏剧》《文史知识》等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在中国《诗刊》《中华诗词》《人民日报(海外版)》《诗词报》等及越南、加拿大报刊杂志发表原创诗歌散文300余首(篇),在《宋词大辞典》《唐宋词精华》《历代名篇赏析集成》、《唐宋词鉴赏词典》《元明清词鉴賞辭典》等10多部文學專業鑑賞詞典發表文章140餘篇。現旅住加拿大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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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虎行

恶虎乱纲纪,狐鼠恣横行。
国库金银帛,多入虎狼营。
百姓捶胸盼青天,仁士怒目读五经;
访民北上入冤狱,小贩跪地求饶命。
酒楼夜夜醉歌舞,厨房日日列八珍。
洞天福地,金翠耀目,珠宝龙床,富甲宫廷。
金屋藏娇,群女无非貌美;
位高权重,喽啰全数近亲。
山头赫赫虎狼踞,大权在握目无人;
政令不出中南海,国妖声威气如虹。
倒行逆施,天怒人怨;
为非作歹,上苍有眼。
中华正气昭日月,神州自有倚天剑。
法网恢恢疏不漏,打虎号令震山川。
打虎令,震山川。
大虎小虎心胆寒。
白天行路惊落叶,夜半抱枕惧鸣蝉。
腿软眼跳臂乏力,严冬热汗湿衬衫。
冒虚汗,湿衣衫,可怜父母劳心力,育儿读书好为官。
谁料得志便猖狂,接交恶人赛虎狼;
东方石油西方股,北方敛财南方藏。
满车载币尘滚滚,执法犯法地惶惶。
社稷涂炭风不古,良田毁弃稗草长。
欠债要还,玩命须偿;
中国美梦群情奋,打虎灭蝇肃朝纲。
听我一曲打虎行,民安国泰喜洋洋。

浮槎行

君不见,羲和驭日翔天街,奔雷走霆忽出穴。
君不见,洞庭澄碧渔歌袅,刹时怒浪涌山叠。
莫道花逢春日笑,雨雪风霜无时节。
世态炎凉亦如此,亲躬何须古人说?
我自抱诗向天诵,掬露餐英仰贤哲:
着我屈子冠,
持我彭泽节,
去彼陶朱富,
唾彼馮讙鋏。
浮槎巡空承新露,自由飘洒清气勃。
雷公电伯焰火迎,嫦娥织女散花接。
青帝酌我一杯酒,王母券我千年铁。
牛郎牵牛让我骑,八仙歌舞同欢悦……
浮槎行,浮槎行,平常心,今安在?
人生津渡任去留,我今浮槎游天阙。

新年前夕飞抵温哥华,倒时差。友人戏云“时空错位”。
有感,自嘲一首

错位时空笑客忙,一年六渡太平洋。
雾霾别后衣留滓,云雁飞临雪喷香。
电脑虽能容四库,木心焉忍背三湘。
平生万首诗词赋,堪换豪门几稻粱?

五律贺深圳市湘潭商会成立之禧

龙年襄盛举,南国起宏图。
湘贾拼诚信,楚才赢海区。
大鹏腾志远,小事宜糊涂。
富贵求诸道,陶朱本硕儒。

沁园春•深圳三梦

记得当年,偶过鹏城,远别故乡。
见几双鸥鹭,水边闲散;数间渔屋,贫影苍凉。
隔岸霓虹,熏天酒气,浃送洋场瑞脑香。
重游梦,喜大潮涌动,倒海翻江。

腾飞二梦南方。
引天下英才聚一堂。
幸那人圈点, 雄心既铁;市民汗雨,众志成墙。
世界之窗,中华绣锦,欢乐城中飞凤凰。
辽天梦,建平台三化,再续华章。

满庭芳•母校湘潭大学五十周年校庆感赋

笑染霞红,歌萦水碧,楚材会聚高坛。
秀山迎客,莺燕舞翩跹。
半百风云荏苒,黄土地、耸起阆轩。
崇文路、学林盛德,辉映画眉潭。  

情牵。
魂梦里、三番九次,神返兰园。
看年去年来,硕果空前。
学子幸逢贵校,凌云翅,遂展蓝天。
师堪慰,灌园血汗,化作日光燃。

注:湘潭大学校址,原是一片黄土荒地,师生们笑称“黄土地”;“秀山”、“崇文”、“学林”、“盛德”,湘大路名;“画眉潭”,湘大水潭名。

蝶恋花 
春到长沙,与谌东飙、刘青松老友及湖湘讲堂同仁会饮“两棵树”,临别有赠
春绿江南天绿水,
一笑相逢,
叶色烟光碎。
客里不知孤眠味。
狂歌痛饮瑶台醉。
  
得意人生能几岁?
花落花开,
惆怅添憔悴。
两棵树边知己会。
春山从此增妩媚。

生查子(三首)
上海金山词学会,迄今二十三年矣,今华东师范大学又襄盛举。余忝列盛会。会后十数日,蒙议对兄电邮振振兄首唱《生查子唱和录》赐寄,谨步原玉奉和

商飙动蕊香,方过团圞节。
回首聚金山,兴会殊无别。
  
啁啾听燕吟,鞺鞳鸣金铁。
沧海壮词心,莫负弯弯月。

吴松谒陈子龙墓,再和

高陵寂寞寒,凛烈苍松节。
不见柳如眉,定恨知音别。
  
松江急夜涛,古埠藏铮铁。
故国泪凝冰,化作坟头月。

      昆山千灯古镇访顾坚旧居,有怀昆曲鼻祖

水磨一调新,拍按心音节。
绣口韵轻圆,迥与诸腔别。
   
善歌赋热肠,古道陶真铁。(顾坚著作名《陶真野集》)
绝响启天声,散入风人月。(顾坚自号“风月散人”)

水调歌头•温哥华中秋(并序)
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按时差温哥华要待明天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今天过节为好。你看,天空净无纤云,圆月晶莹剔透,此时不过,更待何时?何况,有电话说:桂林、洪江今天都是秋雨滂沱,气温虽降下来了,却见不到月亮——人间又是一恨呐。于是乎想起小时候在洪江过中秋节,从来都是天晴的。待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大孩子带着我们到邻近菜地偷南瓜,回来在野外支烧锅煮食,你争我夺,好不痛快••••••据说一年都不会长包生疮呢。据大孩子说,若菜园主人发现失窃,骂得越凶愈好••••••

当户一轮月,寰宇皆中秋。
应知此月无私,银瀑接天流。
流向家山画幅,遍洒峦林香雪,酷热黯然收。
云外笑传语:凉快好登楼。

忆那年,倚杏树,听天讴。
顽童无忌,结伴偷瓜北山头。
摘得昏黄老果,煮就咸甜野宴,美味齿根留。
日昃听潮涨,风起落红注愁。

注:温哥华枫叶红了。

书法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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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湘潭大学北美校友会文学艺术顾问沈家庄教授)




和平门,湘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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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湘大北美校友会温哥华分会校友团聚

2016年7月16日星期六,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湘潭大学温哥华校友在美加边界和平门公园聚会。参加聚会的校友共九人:79级中文系研究生沈家庄(John Shen),后留校任教;世界体操冠军彭亚平,彭老师是湘大客座教授和北美校友会体育委员会专家;湘大客座教授赵冰老师;Angela张英华(79级英语);欧阳天文(84级中文);钟曙晖(84级机械系);Joy石晓东(87级图情);Cindy 余朝晖(87年化学系教师);Stacey 揭晖(湘大子弟,92年计算机系教师)。湘潭大学出来的湖南人,个个超棒,人人精神!正巧前一天收到从美国快递过来的湘大北美校友会会旗。所以大家说这是欧阳天文的精心策划让我们在最佳的时间、最好的位置、最富有诗情画意的美加边界、象征世界永久和平的大门欢聚一堂,畅叙友情,享受闲暇,品味美好,共度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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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后大家陆陆续续到达。第一时间便在就近一颗松柏树下挂起了校友会会旗。大家兴致勃勃地与会旗合影留念。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母校的春花秋月……

然后是学兄学妹们纷纷捧出亲手做的湖南腊肉,美味炒饭,香喷喷的炒榨菜丝,甜丝丝的益阳芝麻片,美味可口的寿司,披萨,香闻十里的腌制牛肉加上孩子们最喜欢的炸薯片,还有南瓜子……呵呵呵呵,不是过年,胜是过年!对了,欧阳天文家的李子树上新摘下来的朱红甜李更是惊艳,吃得我们个个红光满面,笑逐颜开…… 让我们这群吃着加拿大饭菜、从毛主席故乡走出的游子为世界和平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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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门是座高约30米的洁白、庄重的希腊式建筑,竣工于1921年9月,用于纪念英美两国于1814年12月24日签订的《The Treaty of Ghent 根特条约》一百周年,该条约为两国间由于贸易摩擦而爆发的1812战争划上了句号;和平门也因此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和平标志纪念碑式的建筑物。拱门顶上北面飘扬着加拿大国旗、南面飘扬着美国国旗,标志着两个国家就这一线之隔,从此放下武器,立地成朋。在美国一边的门楣上写着:“children of a common mother(同一个母亲的孩子)”,在加拿大一侧的门楣上写着“brethren dwelling together in unity(团结在一起的弟兄们)”,这两句感召人心的话语,道出了两国之间无法割舍的亲密关系,是爱好和平人们的共同心愿;和平门作为美加两国的边境国门,是个具有象征性的建筑。 门洞内壁刻着立碑一百年时的纪念语:西侧写着“1814 OPEN ONE HUNDRED YEARS 1914”(此门已开一百年),东侧写着“MAY THESE GATES NEVER BE CLOSED”(但愿此门永不关闭),寓意深刻,令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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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门公园游人如鲫,宽阔的草坪修整得平滑光亮,那一棵棵松柏古树、那一丛丛漂亮灌木、那一朵朵斗妍鲜花、那一个个趣味雕塑……将公园装扮得精致美观,雍容尔雅。清新的环境、开阔的视线、绚丽多彩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目不暇接……大家都对这个难得一见的散步休憩场所和观景地点啧啧称善。公园里游走着众多其他的游客和团体,很多游人被我们校旗吸引。其中一位说潮汕话的中年人,他说他也是湘大校友,主动地帮我们合影拍照。在和平门这边照了,又叫我们去那边……哎呀,亲不亲,同校人啊!

大家流连于风景,争相拍照。曾任国家艺术体操总教练的赵冰老师指导大家摆形体动作——赵老师不仅身材一流,动作优美,连她教出来的女士速成学员也个个顿时变得体态妖娆,风情万种,目光流盼,婀娜多姿……三位男士也在教练提点下积极配合,作出各自领会的神武动作,像蝙蝠侠、行者和忍者,令旁观者笑口大开。

欢愉时光如流水,悄悄离去不回头。一下就到了“归鸟相与还”的程序。此时的赵冰意犹未尽,诗兴大发,得九言诗四句。诗曰:美味佳肴叙湘大情怀,谈笑风生聚新朋老友,花开律动还青春年少,风和日丽盼世界和平 。沈老也随口应道:

湘大蓝旗来北美,

和平门下聚豪英。

松迎贵客峥嵘茂,

雁沐霞光念远行。

温哥华校友集体撰稿

那些纷纷飘坠的音符——写在三十年毕业聚会前夕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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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田野上传来苏小明演唱的台湾歌曲,一群年轻人着喇叭裤、挎黄书包,不辞辛劳地提着砖头一样重的日产牌录音机,迎着春风,踏着歌声,在悠扬的旋律中憧憬着少男少女的五颜六色的梦。
不知为什么,每每忆起大学生活,我眼前都会晃过上述画面,也许这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独特的身影。
八十年代的校园生活几乎是伴随着各种流行音乐度过的,那些刻印在记忆深处的音符始终流淌在学子们对那个时代的美好回忆中。无论在教室、寝室、球场,还是在食堂、卫生间,只要是人多的地方,总有人大声地或轻轻地哼着当时流行的歌。卫生间空间大、有回声,最适宜开个人独唱会,边洗衣服边大声唱歌,那种自得其乐的感觉胜过在任何高级的歌厅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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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录音机尚属奢侈品,除学校配置给系学生会搞活动,极少有个人拥有,同学们多半是从收音机或者学校广播大喇叭里听到旋律,记住歌词,然后把它抄在歌本上。
至今还可以如数家珍地回忆起那些年光彩四溢的音乐人:李谷一、谢莉斯、王洁实、邓丽君、程琳、张行、侯德健、张明敏……回忆起那些伴我们度过青春岁月的美好旋律《校园的早晨》、《外婆的澎湖湾》《乡间小道》、《兰花草》、《垄上行》……
而如今这些歌除了在老同学聚会的卡拉OK里偶见其影,现在的校园已经再也想不起它了。物质的繁荣伴随的文化产业化,不断地推陈出新、一浪盖一浪,将那个年代数不胜数的音符消解在历史的天空中,那些纷纷飘坠的音符就如昙花一现,或落入记忆,或飘入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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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音符曾承载了我们多少理想与激情、美丽与哀愁、落寞和惆怅。有多少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在音符中喧泄青春的欢乐与肆虐;多少夕阳西下的黄昏,在音符中释放青春的情感与迷茫;还有多少春雨绵绵的夜晚,我们在音符中独添青春的寂寞与忧伤。
岁月如歌,青春如梦。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歌,不同的青春有不同的梦。我们怎奢望历史倒退、昨日再来,我们只能暂拾起那些飘坠的音符,让昨日再现,青春复燃。那个时代过去了,那个时代的美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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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请跟我来,“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的到来”……
1981年的秋天,进入校园的第一周,几 乎所有人都在传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晚风轻轻吹”,优美动人的歌词、欢快流畅的旋律,尤其结尾唱出“光荣属于八十年代新一辈”,展现了80年代青年的理想和抱负。改革开放刚刚启动,国家走上正轨,老百姓初尝改革的甜头,女排三连冠更激发学子们的爱国热情,一切都欣欣向荣,一切都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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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 80年代由谢莉斯、王洁实演唱的男女声二重唱《校园的早晨》,曾经在校园内风靡一时,它清新活泼的旋律,积极向上的歌词正迎合了学子们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浪漫情怀。
台湾校园歌曲的流行,堪称那个年代文化生活中的最大亮点。我迄今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台湾校园歌曲能得到那么多学子的追捧呢,得出的结论也许是残酷的,那就是革命年代造成的人性压抑、生活单调、情感饥渴导致我们无原则无理性地迷上了生活气息浓厚、情感活泼多样的台湾校园歌曲。
与大陆校园歌曲相比,台湾校园歌曲旋律更优美,歌词更具散文诗的意境,画面感极强,且情感层次多样化、更能给我们展现无限的想象空间。《童年》、《蜗牛与黄鹂鸟》、《踏浪》、《赤足走在田埂上》、《踏着夕阳归去》、《雨中即景》…….这些百唱不厌的歌,让我们年轻的脸庞更生动、青春的脚步更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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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邓丽君的歌也打破禁忌在大陆流行起来。记得我们寝室有一位漂亮女生不知从哪借来一部录音机,天天早晚放邓丽君的歌,《小城的故事》、《绿岛小夜曲》、《我一见你就笑》、《甜蜜蜜》、《小村之恋》、《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歌者柔情蜜意、风情万种,听者耳红心跳、如醉如痴。“爱”这个字眼在禁欲主义年代,除了用它来形容对领袖、祖国、人民的感情,它几乎不再可能在别的场合下出现,爱一个人居然可以用这样大胆直白的方式表达,这是我们在邓丽君的音乐里接受的爱情启蒙第一课。
八十年代也是个盛产电影的年代,国外的好影片不断引进,国内的导演们也在竞相拍摄各种题材的影片,每部影片一问世,其中的插曲几乎都会成为校园的流行音乐。《牧羊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一支难忘的歌》、《牡丹之歌》、《知音》、《满山红叶似彩霞》、《祖国啊我父母之邦》……我大学时的好朋友L天天上晚自习的时候都带着她的宝贝手抄歌本,厚厚的,起码有上百首歌,我俩散步的时候就会脑袋相凑,跟着歌本学,记得她最爱唱《满山红叶似彩霞》,“满山那个红叶哎,似彩霞,彩霞那个年年哎,映三峡”她眼睛深遂、睫毛很长,银铃般的嗓子发声时眼睛就习惯性地扑闪着,瞳仁里发出星星一样的亮光。2007年当我坐在电影院看贾樟柯导演的《三峡好人》时,重闻此歌的旋律,眼前顿现L同学纯真美丽的样子。
几乎所有的大学回忆都与歌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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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当我独自在校园附近的乡村散步时,仍记得那样一个秋日的周末,我和蜜友G带着水壶、馒头、几包酸梅或红姜,踏过松软的刚刚收割完还散发出稻香的田野,沿着长长的铁轨,爬过高高的山坡,我们在风中尽情地歌唱。那时候我珍藏一本《外国民歌100》首,G音乐功底比我强,她几乎将我那本书翻旧翻烂,《桑塔露琪亚》、《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不要责备我吧,妈妈》、《照镜子》《卡秋莎》、《美丽的西班牙女郎》\《小夜曲》……那如梦如幻的音符呀洋溢着欢笑,散发着芬芳。我们在歌里憧憬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描绘心中十全十美的白马王子(这个词远比当今的高富帅更优美更有内涵),“我不要华丽的衣裳,也不要宝石和金钱”,我们的白马王子是《追捕》里的杜丘、《流浪者》里的拉兹、《大篷车》里的莫汉、《血疑》里的光夫。偶而我们也会哼些低沉而忧郁的歌,那是少女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用低沉的女中音吟唱俄罗斯的民歌《三套车》、《红莓花儿开》、《山楂树》,俄罗斯那块土地上蕴积的博大而深沉的苦难最能淋漓尽致地将我们理想中的忧郁表达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听到这首歌总是想到毕业时的忧伤,但真正的离别没有文学作品中的伤感,分手的时候,我们以为很快会见,经常会见,但有的人永远见不到了,有的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轻易见到了。
‘我时常漫步在小雨里,在小雨中寻觅,小雨象一首飘逸的小诗,常萦绕在我心里’,这首《》,刘文正用浅浅的低吟,淡淡的忧伤表现出来,令我经常在校园中怀念与朋友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
回来吧,亲爱的同学们。三十年后再让我们紧紧抱拢,因为我们这代人的足迹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的大学生活是独一无二的,且让我们在那如梦如幻的相聚里,温茶品酒、重叙旧谊、轻唱老歌……

(yoyo 81党史)

另类“钉子户”

自从房地产成为拉动中国GDP的主要产业以后,“钉子户”这个词就常见报端,甚至连新版现代汉语词典也把它收了进去,足见它是中国特色的、运用广泛的、妇孺皆知的一个新词,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时代特点。显然,我不是搞房地产的,对拆迁更不在行,这里想说的,是另一类的“钉子户”,特指像钉子一样长时间坚守在某个地点,某个职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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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目望去,我一学妹称得上这类“钉子户”的典型人物,值得书写。她比我低两届,入校时睡在我上铺,之后她也留校任教,我们相识相知,一起同学共事三十余年,是闺蜜,更是知己。不过,老实讲,我们同舍一年中,还真没有发现她有“钉子”的特性。那时候的她,年方十六、七,剪着齐耳短发,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受过县城业余体校的排球训练,是运动场上的健将,用当地方言说, “猫弹鬼跳”的,活脱一个假小子。最吸引我的,还是她的悟性和灵气,那些不受规则约束、时不时冒出的奇思妙想。她属于既有大智慧,又有小聪明的那一类女生,周围有几个死党,经常把宿舍的气氛渲染得丰富多彩。其中有两位,我这里暂称G学妹和D学妹,前者爱唱歌,有苏小明的潜质;后者爱搞怪,是个整蛊高手。她常与G学妹切磋歌艺,成了一个无歌不会的宿舍歌星;也常与D学妹搞怪整蛊,留下很多故事。除了偷看情书、妙改情书(我在另篇文章中曾有描述)之类的常规活动,还相互整蛊,留下不少佳话。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优秀事迹,是她冒充新疆人给D学妹写信,居然把一贯会忽悠人的D学妹给忽悠了。上世纪80年代初,物质匮乏、生活单调,尤其是我们的大学,地处乡村,十分闭塞,与外界交往甚少。那时年轻人交往流行“书友”和“笔友”,谁的信件多就说明朋友多,而收到信件的人,往往像过节那么快乐——这大概与互联网时代的“Q友”与“微友”是一个道理吧。D学妹笔友很多,信件自然不少。某日收到一封来自“阿拉善右旗”的信件,拆开一看,是一个新疆姑娘写的,除了热烈地问候“亚克西”之外,还盛情邀请小D假期到新疆去玩。据学妹后来描述:小D得到这封信以后,整天都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几次拿出信来在寝室朗读。不过,小D的鬼精也不是吹的,几天的狂热劲过后,发现了信件的破绽:邮戳不是新疆而是本市的,再一查地图,“阿拉善右旗”在内蒙古,于是很快破案并把她“缉拿归案”了。据学妹揣测,D学妹后来改行做律师,十有八九是此事刺激的结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时候的她实在不像一颗扎在哪里就不动的钉子,反而像一颗时刻准备跳跃的弹子棋。
          仔细想来,她之成为“钉子户”,还是在她与同班同学真正组“户”以后。记得她刚毕业的时候,还经常可以看见她在青年楼下的排球场上驰骋,不多久就看不见人影了,原来是恋爱结婚了。户主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年轻时性格腼腆,长相英俊。据她后来坦白,大学时候就已经心生好感,毕业之前交往过一阵,感觉谈恋爱乏味,就各忙各自,不再搭理。偏偏男同学考在本校读研,又住在一栋楼里,她每天遇见,不禁春心萌动,遂修书一封,不落地址,从本校邮局发出。于是两人如彗星撞地球,再次迸出了火花,终于修成了正果。
        也怪,两人结婚成家后,一定是家庭幸福,生活安逸,原本单挑高瘦的男同学,渐渐成了一个面色红润、慈眉善目、敦实憨厚的户主,而昔日“猫弹鬼跳”的她,成了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也不知道是因为男同学成了“锤子”,把她变成了“钉子”,还是她把男同学成功转型为户主以后,把他养成了“锤子”。总之,两人在母校扎根、开花而且结出了漂亮的果实。
一晃三十来年了,原来留校的一些师兄师姐、学弟学妹们出出进进,留在母校的已经不多了,而她,除了外出支教一年、访学半年,就再未离开过母校,她与她的同学建造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的“碉堡”,一直坚守在学校秀山脚下的一幢公寓楼里,成了真正的、名副其实的“钉子户”。
        客观说,像她这类‘钉子户’,既有一般“钉子户”的普遍特征,同时又有着另类“钉子户”的优良品质。比如像碉堡一样不易移动。她是学党史的,毕业留校在当时的“马列部”任教,讲授中国革命史,这几十年中,她所在的马列部历经变迁,分分合合,独立-合并-再独立——再合并,名称也从马列部变成了马克思主义学院,不管如何变化,她自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再比如安之若素,乐享清贫;再再比如身居斗室,胸怀天下等等。由于这些特性,她家成了一个固定的接头据点,每年要接待无数批次的同学和学友——无论是回校交流讲学的还是探亲访友的,或者是怀旧寻梦的,必定先要去她家坐一坐,聊一聊。她常说:我像校门口那排树一样,守着你们的梦;她还说,只要你想念,我就在三道拱门那里等着你…
      当然,“钉子户”的这种不变也非绝对,自从有了网络,有了社交工具后,学妹自取了一个昵称,叫“YOYO”。我们从这个昵称的读音,大致就可以知道她是多么的乐哉悠哉,不拘常规。她爱好广泛而且经常变化,每每痴迷某种爱好的时候,十分投入而且极力鼓动朋友们加入这一爱好的行列。学友之中,大概我是去“钉子户”家次数最多的,常常可以在她家不变的居室中,领略变化了的各种内容。比如不时可以读到一些好书;比如添置了葫芦丝,电子琴;比如可以玩棒球、写毛笔字……这种变化之多,有点令人目不暇接。
       这种外在的不变与内在的善变,看似矛盾,实际也是“钉子户”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追求的体现。在这一点上,善变的我与不变的她有很多共鸣,我们也都坚信,不管世界如何变化,总有一些东西是需要坚守的。
(陈晓红 79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