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许晴晴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晴晴在沙发上睡着了

就在丁刚强夫妇走进姜草阳家中的同时,许晴晴正在从机场回清溪城的汽车上。

许晴晴刚刚送走丈夫。许晴晴的丈夫原来是省政府一位副省长的秘书,后来担任省政府办公厅经济处的处长。香港回归后,北京某部要在那边设立办事机构,他利用过去的老关系,谋到了其中的一个美差。从此,香港成了他的工作地点,清溪反而变成了出差、度假的城市。这也正合两人的性格,大家彼此自由自在,小孩已经上中学,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争着周末、假日接送。许晴晴也就高高兴兴地过着“快乐单身汉”的日子。

丈夫从香港回来,许晴晴夫妇俩缠绵了几天。许晴晴日夜陪伴,有一种被困住了的感觉。她工作起来就是风风火火的,她的性格也是风风火火的。困住了,就觉得不知少了点什么。现在丈夫上了飞机,许晴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她掏出手机,给丁刚强拨了电话。

丁刚强正在和姜草阳说话,瞧一眼,便挂掉了。许晴晴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不停地重拨,丁刚强无奈,只好把手机关了。许晴晴估计丁刚强有所不便,只好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面对空空荡荡的大房子,一种莫名的孤独和寂寞涌上心头。她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大的位置,但还是无法排遣心头的郁闷,于是掏出手机,给丁刚强发了一条信息:

真诚的泪,
一滴就醉。
多情的心,
一揉就碎。
爱也累,
恨也累,
不爱不恨没滋味。

许晴晴等了很久,没有丁刚强半点信息过来。许晴晴的眼睛渐渐由湿润变成了模糊,不知不觉中在沙发上睡着了。

丁刚强收到这条信息,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因为上午党史委的策划组开了整整四个小时的会,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闭状态。

<<风起上篇>> 巧遇伍月华

巧遇伍月华

省政府大院与新闻文化厅不过一站的路程,丁刚强夫妇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了。

姜草阳家住三楼,丁刚强和任萍常来,很熟悉的。进门后,任萍把两瓶“酒鬼”酒,一条“金沙”牌香烟顺手交给黄玉英。姜草阳亲切地将他们引进客厅,热情地递过香烟。

丁刚强习惯性地顺势接过香烟,在姜草阳家里,他没有客套。

电话铃响了。黄玉英拿起听筒,悄声说:“是省委打来的。”姜草阳赶紧接过话筒。

这时候门铃响了,任萍站起来去开门。进来的是伍月华。任萍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伍月华说:“哦,哦,你们在呀,我等会再来。”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姜草阳还在接电话。任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丁刚强会意地和她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悄悄地笑了。

大约五分钟后,伍月华领着妻子又进来了。这时姜草阳已接完了电话。几个人坐了下来,一边说话,一边剥橘子吃。

伍月华说起了俏皮话:“下午,我和刚强处长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丁刚强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才好。

任萍却真诚地说道:“谢谢伍处长对小丁的关心。谢谢姜厅长对小丁的栽培。”

姜草阳吸着烟,缓缓地说道;“老同事嘛,不必客气。我们都十分了解呵。在党组会上,我讲硬话,能讲到在点子上。”

任萍又说:“姜厅长是小丁的老师,带了十多年,多亏了厅长的培养。”这些话,丁刚强是很难说出口的。从任萍口里出来,觉得十分得体。

姜草阳摆出一副老领导干部的姿态,说道:“小丁今后要独当一面啦,责任重大啊。你以后就是我们厅里的一个大员哦,请多支持我的工作。我们厅里事杂,管的面又宽,你们年轻人要多担点担子。”

丁刚强和伍月华都点头称是。

<<风起上篇>> 任萍一脸茫然

任萍一脸茫然

丁刚强的妻子任萍在省政府信息中心工作。她是中山大学计算机系的毕业生,长得清秀漂亮,瓜子脸上总是挂着微笑。

任萍与丁刚强小两口自小就认识,由父母决定在毕业后就结了婚,当时被人们称为“才子配佳人”。这些年里,夫妻俩恩恩爱爱,事业有成,是老同志们经常挂在嘴边夸奖的一对。

省政府信息中心在政府大院里。

丁刚强和任萍住在政府机关大院的一栋宿舍楼里。

任萍业务上不错,已经评上了高级工程师,按规定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他们便把家安在政府机关大院内。丁刚强还有一个想法,不在自己的单位住,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至少没有伍月华这样的同事晚上来串门,或是晚饭后被人强拉去打牌。那时孩子小,怕影响他的学习。为了孩子,丁刚强把所有的爱好,如打桥牌、下围棋都丢弃了。现在孩子大了,在江东师范学院附中寄宿上学。丁刚强也免不了和同学们出去玩玩,但从没有夜不归宿。这可能得益于长期以来养成的好习惯。

吃晚饭的时候,丁刚强将伍月华找他谈话的情景对任萍说了,觉得伍月华怪怪的。

一心埋头搞技术,只懂得电脑的任萍一脸茫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同事嘛,交换交换意见。”

丁刚强猜测着说:“可能是老姜让他来做说客的。他强调要我知恩图报啊。他私下里也称姜草阳为‘老姜’。”

“该报就报嘛。”任萍随意说。

丁刚强在屋子里踱着步,慢条斯理地说:“老姜与王志清肯定有了矛盾。”

任萍不耐烦地说:“你们当官的,就爱胡思乱想。领导之间的不团结,都是你们这帮做下属的挑出来的。工作中有矛盾,很正常呀,现在哪个单位不是一二把手有点矛盾?你可不要掺和进去哦。”

丁刚强没有把任萍的话听进去,他继续自己的思路说:“咱们去老姜家走走?”

任萍还是随意地回答:“老领导嘛,他提升你当处长,是该去感谢感谢。”

丁刚强说:“我有个推论:今晚必定在老姜家见到伍月华。”

“为什么?”

“伍月华肯定要把他与我谈话的情况向老姜汇报。”

“你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吧。”

“咱们赌赌如何?”

任萍笑笑:“走吧!”

<<风起上篇>> 许晴晴发来了信息

许晴晴发来了信息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丁刚强的手机响了,是收到的一条信息。他机械地摁了一下按扭,几行字跳了出来:

叠一只弯弯的小船
载满我的思念
乘着如水的月光
飘到你的窗前
停泊在你的枕边
让我的思念与祝福
守护着你的睡眠

丁刚强觉得这首小诗挺有意思的,以为是刘明亮那帮哥儿们发来的。

现在有专门为手机写信息的“写手”,哥儿们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转发几条已是常事。在丁刚强的手机里,他存着好多这样类型的信息或段子,以备哥们发信息来作为回应的。

等到翻看了发信息者的号码,丁刚强觉得十分奇怪,这竟然是许晴晴的号码!

他的心猛然紧缩了一下,刚才那种冷意早已烟消云散了,一种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

好久没有许晴晴的消息了。丁刚强心里说,运气真好,想什么的时候,就来了什么。

自从上次通过电话之后,丁刚强就没有和许晴晴联系过。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位师妹。自己的工作变动,是不是与许晴晴有某些关系,他一直在琢磨,但又不好打电话去询问,正想着要找个机会去见见她,当面问问。如果是许晴晴起了作用,还真要请她一次客。

许晴晴发来了信息,使丁刚强觉得很温馨,很有几分诗情画意般的浪漫,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江东大学校园。

停顿了一下,丁刚强又把信息看了一遍,心里头觉得热乎乎的。许晴晴那张圆圆的笑脸和风情万种的风姿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跳荡。丁刚强居然记起了在新阳县时飘进房间里来的那股诱人的香味,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很快地吐出去,想借此来平静自己的情绪。

他觉得应该立即回复,表示对她的信息的一种积极的响应。丁刚强迅速翻看自己的手机,把以前收的一条信息找了出来,按动发送键转发给了许晴晴:

摘不到的星星总是最明亮的,
溜掉的小鱼总是最可爱的,
错过的电影总是最好看的,
失去的情人总是最爱的,
正在看手机的美女是我最想念的。

点了“发送”的按纽后,丁刚强赶紧把刚收到的那条信息删除,吹着口哨走进家门。

<<风起上篇>>窗门紧闭的档案室

窗门紧闭的档案室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伍月华突然给丁刚强打电话,请他到办公室来聊聊天。

丁刚强与伍月华同是“77级”,即“文革”后首批参加高考入学的,进的却不是同一个大学,更不是相近的专业。丁刚强学的是历史专业,伍月华学的是地质专业。丁刚强在群众艺术处时,经常跑基层,做的是业务类的工作。伍月华先在报社工作,到新闻文化厅后,一直是领导身边的大红人。因为他们彼此的经历相似,又是经常在一起钓鱼的“钓友”,所以相处得不错。

但这个时候伍月华找他,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因为这次没有提拔伍月华,他想找个人聊聊,抒发一下心中的不快?丁刚强本想找个借口一推了之,但觉得自己刚提拔,今后还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与合作,别让人以为你升官了就摆谱,人一变阔,脸就见长,只好硬着头皮,朝一办公楼三层伍月华的办公室走去。

伍月华并没有把丁刚强往自己办公室里带,而是领进了一间窗门紧闭的档案室。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谁也不先开腔说话。

沉默了一会,伍月华递过一支香烟。丁刚强机械地接了过来,伍月华殷勤地拿打火机帮他点燃。丁刚强猛地吸一口,呛得不停地咳嗽,好久说不出话来。

伍月华终于开腔了:“我不该去朝阳地委接王志清。”他居然直呼党组书记的大名,既不称职务,也不像厅机关习惯的那样称呼“老王”。

丁刚强迷惑地看着伍月华焦虑的双眼,怎么也听不懂这句话是何含义,只好茫然地点点头。

伍月华滔滔不绝地说起在朝阳地委王志清家吃饭、谈话的情景,说到王志清眉头由舒展到紧锁的过程。

伍月华说话滔滔不绝,唾沫四溅,说到动情处,还用手掌击打面前的书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抒发出自己的不满,只有这样才能激起对他的同情与认可。

丁刚强神经却绷得特别紧,像被捆住了似的。他屏住气,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应。

“他不信任我,他把我当老姜的人。”伍月华与姜草阳在一起时,总是恭敬地称之为“姜厅长”,但与别人说话,就换个口气称“老姜”,以显示他们之间的亲密。

“我不过是转述了老厅长的意见,我有什么错?”伍月华接着说,气不打一处来。

“哦,哦。”丁刚强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伍月华又递过来一支烟,又殷勤地帮丁刚强点燃。

伍月华自己也点燃了一支,慢吞吞地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烟雾。他接着说:“你的提升,老姜担了担子,说了很多话。你的票不是最多的,也不是学财会的,按常规轮不上你。想占这么好的位置的人多着呢。老姜据理力争,才把你推了上去。”

丁刚强真诚地说:“姜厅长是我的老上级,他了解我。我真心谢谢他。我一定做好工作,不给他脸上抹黑。”他觉得与伍月华说话很费力,不可能推心置腹地谈下去,只好公事公办,把他当做找自己谈话的人事干部对待。

伍月华又吸了一口烟:“人要懂得报恩呀。”

丁刚强重复着说:“我从心里感谢姜厅长。”丁刚强毕竟是多年的处级干部,懂得该如何说话,既要表达思想,又不违反原则,便又补了一句:“感谢组织上的信任。”

丁刚强心里当然明白,干部问题肯定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民主集中制嘛,提拔一个负责干部,是要集体讨论的。当然要由分管领导提名,最后拍板的肯定还是“一把手”。但凡有人坚决反对,那是肯定搞不成的。如果没有大的意见分歧,表决通过就是。在自己提拔的问题上,肯定是没有大的争议的,属于后者。

伍月华又说:“王志清不懂新闻文化业务。我们厅是业务部门,当家的不懂业务怎么行!老姜干了三十年,从科长、处长到厅长,哪个环节不熟悉?”

丁刚强机警地回答:“厅领导的事,我们做下属的不好评论吧。省委决定的事情,我们还是少说为好。”

伍月华有点激动,使劲地弹弹烟灰:“我不像你那样,脚踩两边船,喝两杯茶。”

丁刚强喝了一口茶,笑笑:“不能那样说吧。”他觉得伍月华说话已经很过分了,于是再不说话。

停顿了很久,伍月华终于站起来,拍拍丁刚强的肩头说:“我是为你好。”

丁刚强说:“谢谢你。也谢谢姜厅长。”这场艰难的谈话,就这样在尴尬的状态下缓缓收场。

走出档案室,丁刚强打了个冷战。

原来是严冬的冷风直往他脖子里猛灌。

他下意识地裹紧风衣,看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便默默地朝自己的家中走去。

<<风起上篇>> 丁刚强爆了冷门

丁刚强爆了冷门

下班回家的路上,丁刚强突然接到许晴晴打来的电话:“师兄,听说你又去躲风了?”

丁刚强自从发了那两次信息以后,好久没有许晴晴的消息了,心里一直犯嘀咕。突然接电话,丁刚强的心情特别好,他笑着说:“你是不是从地球上消失了哦?刚回到人世间,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躲什么风?有什么可以躲的嘛,只不过是去帮党史委做点小事。”

“别蒙我吧!”许晴晴一副神秘的口吻,“快有好消息啦,你等着请客吧。”

丁刚强心里思索,许晴晴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又不知从哪里打探到了新的消息。

说心里话,丁刚强打心眼里感谢许晴晴。在朝阳地委宾馆,龚大海请客那次,许晴晴有意让他出了点小风头,肯定给龚大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志清对自己看法不错,在小范围里表扬他借调出去,是“受到省委有关部门的重视,为厅里争了光,是个人才”,等等。

这是否和龚大海的推荐有关?丁刚强没有去细想。

丁刚强对许晴晴说:“我请客倒是愿意,但不能没有名目呀。你说的话,有什么根据啊。”

许晴晴神秘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那以静制动的策略好。躲风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丁刚强说:“什么好主意坏主意,我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提拔谁不想?只是我不想做得太下贱。”

许晴晴说:“你呀,就是知识分子的臭,既想要得到又不想花本钱。人家花钱去买官,你呢连一句好话也不说。天下哪有这么样的好事。”

丁刚强打着哈哈,并不回话。

许晴晴继续说:“那你就继续蠢下去吧。我帮你打打外围。说不定歪打正着。”

丁刚强忙说“谢谢”。

许晴晴是不是真有能量,他也不做什么指望。他信奉的教条是:“该你有的,总会有;不该你有的,即便到手了,也会失去。”

世事难料。

丁刚强连续两次“躲风”,被甩到是非圈的旋涡之外,似乎被人们忘却了。但运气并没有忘却他。他在民意测验中得票数中等,人缘关系不算太坏,又是有5年资历的副处长,居然爆了个冷门:升任计划财务处处长。

另外一个冷门是:原来呼声颇高、韩厅长反复推荐、姜草阳也做了许多工作,极力主张,似乎就要当市场管理处处长的伍月华,居然原地不动。

市场管理处处长一职,因为有执法的职能,普遍被认为是最肥缺的部门,因为人们趋之若鹜,对已有的几个人选,党组内部看法难得一致,只好暂时不做安排,指定一位年纪轻点、资历浅点的副处长临时主持工作。

伍月华有苦说不得,跑到省委组织部四处去诉苦,得到的仅仅是安慰而已。

<<风起上篇>> 有希望的人进了冷宫

有希望的人进了冷宫

新闻文化厅这么一折腾,机关内外可以说是热气腾腾。王志清初来乍到,不知就里,认为这是好事,群众的热情上来了。姜草阳却不发任何声音,在一旁静默观看。

王志清坚持:推荐干部的程序一点也不能减少的。部门提名、人事部门专题考察、群众投票、党组集体讨论,每个环节都很认真。但新闻文化厅的干部总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群众投票总是定在星期五,而党组集体讨论总是在星期一。
顺口溜里说的“有假期没有休息”就是指的这个。

“那周末的两天,可是有大大空间的。”不少人这么说。

王志清刚来,不知道这个“潜规则”,也就依了工作部门的安排,周五、周一照旧是“投票”和“拍板”。这样一来,周末两天,他的家中宾客盈门,应接不暇。他是党组书记,党管干部是历来的传统。王志清新来乍到,对谁也不能分亲疏,也一时分不出亲疏。再加上他分管干部工作多年,懂得收礼的麻烦很大。他对妻子吴鸣说:“别看这些人笑嘻嘻地进门来,提溜着大包小包,或是悄悄送个大红包,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吃菜的虫啊。提拔上去了还好说。没有提上呢?不定四处去说,说你收了东西不办事!那会造成多不好的影响?碰上个品质不好的,还可能告你一状 ,反咬你一口,说你索贿,会叫你下不得台呀。”

他和吴鸣约定:对那些送礼的人,一概毫不客气地拒绝。但这两天,家门还是清净不了。尤其是周五、周六夜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人们提了东西进来,照旧提溜着回去。进门的时候满怀信心,出门的时候一脸怨气。

说来也巧,吴大姐偏偏在周日下午突然患胆结石住进了医院。那些琢磨着送礼的人,于是堂而皇之地到医院去慰问,大包小包,鲜花水果,还真不好推脱,竟摆满了病房。有人趁机渲染:“王志清的老婆住院,赚了一大笔。”

吴鸣听了窝了一肚子火,她冲着王志清叫道:“我赚了什么?赚了一大堆鲜花,赚了那些包装漂亮的蜂蜜水,每天吃一碗得吃上一年哦!”王志清苦笑着劝她别生气,并嘱咐司机把蜂蜜水送到机关幼儿园去,把鲜花送给工作台的护士小姐。
这样的说法,在机关院里传来传去,也不会有人去核实、去辩解,王志清也只好听之任之。

姜草阳的家中也不平静,送礼的人不在少数。他在厅里工作很多年了,对此习以为常,来者不拒,人人点头,一副“肯帮忙”的态度。至于能不能办得到,那只有天晓得。但人们还是觉得:“老姜实在,不像王志清那样虚伪。”
这个世界仿佛颠过来又倒过去,谁是谁非,显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送礼成了风,自然就要引起风波。

一位据说得票不多的老副处长,对此愤愤不平,向省纪委写了一封检举信,把最为活跃、也可以说“行情看好”的几个人告了。

检举信列举了很多请客送礼的实例,有名有姓,时间地点清晰。其中最有说服力的,是一位副处长以打牌的名义把几个关键人物请到宾馆,每人给了3000元“底火”。所谓“底火”是江东人对赌资的一种说法,意思是有了“底火”,打牌就可以手气火旺。这个副处长还自己上场陪打牌,一个劲儿地“点炮”。“点炮”也是江东人特有的说法,就是故意给人吃牌和牌的意思。这种手段很高明,既不叫行贿,更不叫受贿。用他们的语言叫“大家一起玩玩”。

高明之处,不言而喻。

省纪委书记对这封告状信作出批示,派了个调查组到省新闻文化厅调查。调查结果证明,检举信不是空穴来风,确实有人请吃请喝,互相拉票,打牌点炮,搞金钱交易。省纪委为此专门发了一个通报,点名批评了他们。

这几个原本大有希望的人,一下子进了“冷宫”。

<<风起上篇>> 丁刚强一脸木然

丁刚强一脸木然

丁刚强自从钓鱼回来,心里总在琢磨姜草阳的那句话:“有所失就有所得”。他反过来揣摩,就是“有所得便有所失”呀。姜草阳肯定对没有当上“一把手”有想法,不想面对现实,但又无可奈何。

一天下午,江东省委党史委刘主任打来电话,要丁刚强去他那里坐坐,说有要事相商。

丁刚强立马下楼,拦了一辆的士,直往省委机关赶。

党史委是省委的工作部门,刘主任的办公室在第三办公楼四楼。

丁刚强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党史研究可以说是丁刚强的本行,他与刘主任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主任告诉他,要搞一套有关江东籍老革命家的系列丛书,省委、省政府非常重视,拨了专款。刘主任是丛书的编委会负责人,想请丁刚强做这套丛书的总策划。

丁刚强觉得厅里新的头儿刚到,就往外头跑,头儿会有看法,还要落个“捞外快”的名声,委婉地表示不同意。

刘主任是从江东大学历史系教师岗位提拔上来的,做过丁刚强的老师,讲话也不转弯抹角。他说;“刚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这是省委颜书记亲自定的,宣传部朱副部长直接抓的。我请朱副部长给王志清同志打个招呼,两个月后,框架全部搞好了,你再回去嘛。”

丁刚强一脸无奈的表情,在老师的面前,他还不敢反驳。

刘主任接着说:“凭我的经验,王志清同志刚到你们那里,这两个月只是谈谈话,摸摸情况。你站开点也好,不卷入是非圈子,或许渔翁得利。”

丁刚强还是一脸木然,没有听出道道来。

刘主任又说:“省里有个研究所,‘一把手’调走后,几位副手都找上级,说自己有办法把研究所的科研搞上去,让效益翻几番,得到群众拥护等。上级干部部门被这几个人找烦了,只好向党组负责人汇报。党组负责人回答很简单:‘查查哪位副职没有四处活动?就让他干。’有位副职当时在国外考察,没有机会找人活动,于是他便渔翁得利,坐上了所长的交椅。”

丁刚强叹了一口气 :“真是世事难料啊。”

刘主任说:“你丁刚强何不学学人家,袖手旁观一次?不当演员当观众嘛。再说,王志清也不知道你是哪个门子的人,通过朱副部长去借调,或许加深了印象,阴差阳错看上了你。”

丁刚强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刘主任到底神通广大,通过朱副部长给王志清打电话,要借调丁刚强三个月。

王志清还不知道丁刚强何许人也,在电话里为难地对朱副部长说:“我们的干部,一个萝卜一个坑,动不得呀。”

朱副部长态度很坚决,说:“就借3个月嘛!”

王志清只好打着哈哈答应:“好吧,你老朱的指示,不敢违抗呵,借两个月。”

朱副部长也不多说:“先来了再说吧。”

第二天,伍月华便通知丁刚强去党史委开会。这大概是王志清和朱副部长统一了的“口径”:以开会的名义先去,会议后就留下来。个中缘由,操作细节,伍月华肯定不清楚。

丁刚强便以“开会”的名义,一头扎进丛书策划班子,两个月不在厅里露面。

这两个月里,新闻文化厅像开了锅似的,上次民意测验的结果,不知怎么透了出去。那些票数较多的人,以为自己入了围,找老乡、找上级、找同学游说,有的干脆不停地往厅长楼跑,不惜花本钱请客送礼。一时间,机关大院里热闹非凡。
因为提拔干部,新闻文化厅系统包括二级机构上上下下的文人全都开动脑筋钻门道,送礼请客的,改年龄变履历的,一个招儿接着一个招儿。那些沾不着边儿的干部,也进来凑热闹。有人编了顺口溜,很快在机关和各单位传开了。

那顺口溜是这样的:

有想法没有办法,等于零;
有思路没有门路,等于零;
有能耐没有耐心,等于零;
有自尊没有自夸,等于零;
有手艺没有手腕,等于零;
有优点没有打点,等于零;
有关系没有联系,等于零;
有雅量没有酒量,等于零;
有干活没有干爹,等于零;
有舞台没有后台,等于零;

更有一些即将退出领导岗位的干部,很快就要“改非”。“改非”以后,处长成了“调研员”。他们酸溜溜地自称是 “拖把干部”。他们的解释很有意思。一曰脑袋是木的,不用想事。二曰有个地方可以挂起来,不愁没有地位。三曰自己很干净,不怕别人指责。四曰一般没有人理,需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五曰如果需要还可以做家庭成员,为领导们撑撑面子。

<<风起上篇>> 王志清眉头紧锁

王志清眉头紧锁

熊文、伍月华一行在宾馆住下后,马上去了王志清家。

王志清家在朝阳地委大院,是一栋不怎么讲究的小楼,远远看去,和乡间里的两层农家楼房没有什么区别。

熊文做了自我介绍后,伍月华忙接过话茬说:“韩厅长和姜厅长派我们几个专程来接您,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王志清的话不多,只是淡淡地说:“麻烦你们了哦。”他的妻子吴鸣大姐是个北方人,乡镇干部出身的女科长,待人十分贤惠。她热情地留下几人吃晚饭。

熊文说;“在家里做多麻烦,不要劳神费力了。我们一起去宾馆吃吧。”

伍月华却套近乎地说;“宾馆的菜,吃来吃去就那个味,尝尝吴大姐的手艺也是一种口福噢。”

吴大姐谦虚地说:“手艺倒说不上好。你们不嫌弃,我就很高兴。到省城后,欢迎你们常来坐坐。我跟着老王呀,走南闯北几十年,川菜、湘菜,包饺子、烙馅饼都学了一点。”

熊文陪吴大姐进了厨房,伍月华则紧跟王志清进了书房。

王志清客气地说:“伍主任,咱们随便扯扯情况吧。”他按照约定俗成的说法,没有把伍月华称作副主任。

伍月华也不客套,按照韩厅长的交代,把新闻文化厅机构设置、人员编制、十多位厅级干部的情况一一做了介绍。当然也着重把韩厅长的意思强调了几遍。伍月华说话语气激昂,有板有眼,只是节奏很快,带有一种不可置疑的气势。王志清分管干部工作很多年,经他的手提拔的科级以上的干部以百来计算。他喜欢根据干部的发言、汇报来观察人。对口若悬河的干部一般只是留意听,而不打断或插话,很有耐心地听他们说完。他向来喜欢沉着型的干部。

伍月华讲得多了,没有顾及王志清的表情。他的观点、倾向渐渐地明显偏向姜草阳。王志清眉头由舒展变成微皱,然后是紧紧的锁住不动,待到伍月华第三次转述韩厅长的话时,王志清便一言不语了。

吃过晚饭,王志清让秘书送伍月华回宾馆,把熊文留下来。伍月华想留下来再聊聊,熊文使了个眼色,他才悻悻地离开王家。

王志清并没有打算留熊文长谈,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人事培训处处长到哪里去了?怎么让小伍介绍干部情况?”

熊文答道:“去年放到花鼓剧院当院长去了,提了半级。处长的位置还空着。伍月华对人事培训处兴趣很大,老韩原来想让他去做处长的,还没来得及就调整班子了。”

王志清点点头,便再不说话。

熊文也不久留,马上回了宾馆。

第二天清早出发。

王志清一行驱车进省城,行程近两百公里。伍月华当驾驶员开车,王志清的秘书坐在副驾驶座,王志清和熊文坐在后座,一路无语。

伍月华回省城时的心情,与去朝阳时截然相反。他已经觉察到王志清对他的汇报没有多大兴趣。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韩叔叔,没有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风起上篇>> 懂新闻的干部

懂新闻的干部

王志清在朝阳地委工作了五年,伺候过两任地委书记,却怎么也当不了市长。这次能回到省城,被安排做厅局的“一把手”,他很知足了。在年过半百之后,颠沛流离的家终于好好安顿下来,老婆孩子的工作由组织上安排,也算是解除了后顾之忧。省委组织部部长找他谈话后,他快速做了移交,新年后,准备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

韩厅长作为前任负责人,对王志清的到任怀着一种进退两难、不可言状的心情。先前,他打自己的小算盘,主张党组书记和厅长分设,使王志清有了晋升的机会。王志清会感谢他吗?但后来他又力举姜草阳“双肩挑一”,王志清不可能不知道,或许心里有了个小疙瘩?

这就是韩厅长的心病。

为了弥补不足,在新来的“一把手”面前给自己留条退路,他把办公室主任熊文和副主任伍月华找来,要他们两个专程去朝阳地委一趟,代表他去迎接王志清。韩厅长做事很过细,连开什么车去,要带点什么见面礼物都安排好了。为了表示尊重,他交代行政处腾出一套四室两厅的住房,抓紧粉刷,以便让王志清高高兴兴领受他这份诚意。

临走之前,韩厅长反复交代伍月华,一定要热情,要如实地介绍姜草阳的优点,让王志清同志明白老姜是个有能力的业务型领导干部,互相配合,搞好工作。

伍月华是韩厅长一手调进新闻文化厅,又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他自己常在同事面前吹嘘,自己是“厅长的心腹”。韩厅长与伍月华的父亲同是土改干部,是同一个干部训练班的同学,只是伍月华的父亲身体不好,早就不担任领导职务了。伍月华还有一层关系:他的父亲是姜草阳的入党介绍人。那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文革”前夕,两人一起在农村人民公社做“社教”工作队员的时候。姜草阳刚从冶金专科学校毕业,作为“政治学徒”派到农村,正好在伍月华的父亲领导之下。

有了这两层关系,加上他是新时代的知识分子,伍月华做办公室的负责人,专门为首长服务那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伍月华也是“77级”考进去的,在东北一个大学里学的是地质专业。他凭着父亲的关系,没有去地质队,而进了江东日报社。敲地质锤和摇笔杆子不一样,毕竟隔行如隔山。他怎么也写不好新闻,评职称没有作品,考外语通不过。只好打个欠条说“明年保证补考”,才弄了个编辑职称,但再混了很多年,依旧没有评上高级职称。他硬着头皮找到“韩叔叔”,想到文化厅机关工作。正好文化厅改革为新闻文化厅,需要“懂新闻”的干部,伍月华便成了“懂新闻的干部”,调进了新闻文化厅。他开始做办公室一般干部,因为常有机会陪领导人下乡调研,也敢于吃苦,能够喝酒,深得领导人的喜欢。抗洪抢险时,他凭着力气大,背着一位地委书记上船下船,一时传为佳话,为韩厅长争了面子,被破格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据说新闻文化厅办公室只配一正一副两个负责人,就是那位地委书记亲自找了省人事厅省直编制处,给他们加了一个职数。这才有了伍月华的位置。

伍月华对韩厅长的指示自然心领神会,自己开了本田轿车去朝阳地委接王志清,司机还派了一辆面包车随行。

临出发前,他去姜草阳家,把韩厅长的意思和来去的细节安排,通盘禀告了一次。姜草阳皱着眉头,“嗯”了几声,不置可否。

伍月华没趣地退了出来,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出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