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曲线救国”不成

“曲线救国”不成

国庆节黄金周期间,丁刚强一家去了一趟敦煌。

丁刚强想清清静静地休息几天,干脆把手机也关掉了。他要离清溪市、离江东省远远的,最好谁也找不到才好。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在那个遥远的沙漠绿洲安下身来,从此远离嘈杂的芸芸众生。

丁刚强毕竟还是一个凡人,这种想法只是短暂的,甚至一瞬即逝。

作为一个心怀大志的知识分子,他不甘于平平淡淡、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他渴望有一个舞台,施展自己的才华,让聪明才智被社会认可,为社会作出大的贡献。到沙漠戈壁走一趟,只不过想缓冲一下焦躁的心境罢了。
去敦煌这个“躲风“的主意,是从刘明亮的电话联想起来的。

刘明亮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国庆前,他打电话告诉丁刚强,自己已经回到朝阳地区行署,做起副秘书长了,分管扶贫工作。朝阳是个山区,两个少数民族自治县是国家级贫困县,省里好几个厅局都有对口扶贫的项目,希望丁刚强能够在事业经费上给点照顾,用扶贫的名目多拨点钱下去,也是对他工作的支持。

丁刚强满口答应。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并不难办到的事。新闻文化厅做预算计划时,每年都有这个项目,对于放到哪个县,计划财务处处长的建议很起作用。他转念一想,干脆带个小组去扶贫不是更好吗?可以避避风头,不转入矛盾中心,也弥补自己没有农村工作经验这个不足,增加一份经历,为今后发展多垫几块砖石。

他给副厅长兼办公室主任熊文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

熊文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哪里还有主动要求下乡的干部。你有职有权,谁不羡慕?”

丁刚强说:“我是真的想去锻炼锻炼噢。”

熊文又说:“我点了头不算数,你去找王书记吧。”

丁刚强真的给王志清打了个电话。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我还指望着你帮帮我,你却要当逃兵。今后再提这个,我撤了你再说!”

丁刚强没辙,只好打电话请李远出面周旋,能否由扶贫办点名。李远觉得这主意不坏,便答应了。

过了两天,李远回电话说:“你死了这条心吧。王志清说你‘搞曲线救国’,他不吃这一套。”

很快,厅里派出的扶贫组长就定下来了,派机关工会副主席去。这位同志找了十条理由不肯答应,说什么有高血压、有颈椎病、有糖尿病等。但王志清找他谈话时强调说,党组定下的事,不好更改。

这位副主席只好骂骂咧咧,带了一肚子怨气去了朝阳地区。

<<风起上篇>> 彭彪发誓永不办案

彭彪发誓永不办案

郑步前的经济问题,由新闻文化厅纪检组、监察室审结完毕,正式提交厅党组讨论处理意见。

调查组最后查证落实,由郑步前签字认可的经济问题有:一、私设小钱柜;二、利用集体的名义拉赞助为私人出书;三、贪污挪用公款。三项违纪金额97600元,其中85000元已经追回,上缴厅计划财务处,余款及存款利息,郑步前承诺分期归还。

纪检审计部门认为:郑步前的经济问题具有犯罪性质和故意动机,且初期认错态度不好,拒不和组织配合,按常规可以移送检察机关立案。但考虑到其退赔迅速,有改正错误的表现,同时还主动交代了向上级领导人送红包等错误事实,建议从宽处理,不移送检察机关,给予开除党籍、行政撤职处分。

对这个意见,王志清表示基本认可,并向省纪委有关负责同志做了口头汇报。他建议提交党组会议讨论决定后,再交郑步前所在的党支部讨论,逐级上报审批。

江东省委新闻文化厅7个党组成员参加了会议,另一名民主党派的副厅长邬欣列席了会议。党组成员兼纪检组长先把详细情况做了说明,再一一出示有关票据和交代材料。主持会议的王志清请各位发表意见。

会场沉静了近十分钟。每个人都拉着严肃的长脸,谁也不想先表态。王志清催了几次,才有一位分管行政后勤的副厅长发言。他认为既然群众的举报查证落实了,党组就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不然上下都不好交代。他同意严肃处理,但不一定付诸法律诉讼程序。这个意见和预期设想的基本吻合,王志清不停地点头赞许。

副厅长说完以后,其他同志还是不发言。大家便把眼光转向姜草阳。往常开党组会,姜草阳总是抢先发言,先定基调,尤其是讨论干部问题,有一种说了算的态势。姜草阳今天显得有点反常,许久没有吭声。
这样僵持了很久。

姜草阳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好慢吞吞地吐着烟雾,按照平日的气势,侃侃而谈:“郑步前同志犯了错误,我很痛心,说明我们党组对干部教育抓得不够,管理措施没有到位。组织上要负主要责任。”

这些话说起来一点也没有错,但此时此刻,与郑步前犯的错误挂起钩来,就显得有些别扭。王志清心里嘀咕:难道一个人犯了罪,不要当事人坐牢,而要他的上级代之受过吗?再说,新闻文化厅处以上干部几十号人,为什么偏偏只有郑步前利用职权,把数万元公共财产据为己有?这难道也要组织上承担全部责任吗?

参加会议的党组成员还是都不吭声。大家觉得姜草阳今天怎么显得特别扭。过去讨论一个他不中意的干部提拔时,姜草阳总是上纲上线,现在把纲和线都甩到九霄云外去了。同一个人,何以两副面孔?同一件事,何以双重标准?在场的人都很疑惑。
姜草阳继续慷慨地说:“郑步前犯这样的错误,我也有责任。我是厅长,这些事都跟业务工作紧密相连。”他摆出一副自我批评的架势,“我失察于丝毫,损失于大节,很痛心啊。这对我们厅带来了多么不好的影响!”

他又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吐出,话锋一转:“当然,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党风不正,经济问题嘛,哪个厅局没有?湖南的张德元、林国悌、李大伦,江西的胡长清,还有中央的陈希同、成克杰,那才是大贪官。郑步前算什么角色?充其量一个正处级干部,小小的所长,只有七八万块钱嘛。相比之下,小巫见大巫呀。郑步前敢于抓工作,得罪了几个人,有人就拼命地告他。”

他停顿了一下,猛吸了一口烟,又说:“郑步前这个人也真蠢,假账都不会做,弄几张假发票不就没事了!再就是小钱柜,分了就分了,留什么账!一把火烧了,谁还查得出来?”

在姜草阳看来,郑步前做这些违纪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技术环节处理得不好,才落得如此下场。

王志清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插了一句:“作假账更不对嘛!问题已经查清楚了,该处理也得处理。”

姜草阳接着又说:“我们党不是历来讲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教育从严,处理从宽吗?既然他把钱退了,也就有个交代了。处理嘛,我看就不必要了。组织上担点担子,也免得把我们厅里的牌子搞臭了。”

他的话音刚落,会场上就发出了一阵唏嘘声。

那位党外的副厅长邬欣顶了一句:“按姜厅长的意思,郑步前的经济问题犯得有理哦?”他是民主党派,说话顾忌少一些,也没有考虑四平八稳。

但其他几位党组成员接着发言,态度竟然明朗起来。同意姜草阳的意见,给新闻文化厅留点面子的4人。主张按调查组意见处理的只2人,加上在会上暂时还未表态的王志清是少数。民主党派的副厅长没有表决权。如果要投票表决,结果是四比三,少数服从多数。

王志清到底在官场混了多年的,当然不愿意硬碰硬,便提议党内给个严重警告处分,行政上提前退休,降为副处级。党组有两个同志见王志清折中了,便忙跟着附和。姜草阳也不好多说。一个经济犯罪案的处理决定,就这么草草地通过了。

会后,彭彪找王志清大发了一通牢骚,说党组把办案人员当猴子耍,发誓“今后永不办案”,剩下的扫尾结案的事,也撒手不管了。王志清只好叫机关党委书记接手,向上级报处分材料。

丁刚强听彭彪讲起这个决定,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更觉得许晴晴料事如神,信息灵敏。

此时,丁刚强清楚地看到,端倪已经显现,江东省新闻文化厅高层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暴风雨。

丁刚强默默地向上苍祈祷,但愿自己远离风暴中心,最好被甩出旋涡以外十万八千里。

<<风起上篇>> 洗钱的小店

洗钱的小店

快下班的时候,许晴晴来电话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答案我找到了。”

丁刚强急切地问:“是谁干的?”

许晴晴回答:“我也不知道。”

丁刚强不高兴地说:“那说什么找到了答案。”

许晴晴说:“电话里不好讲。你开车来接我吧,我在报社大门对面的马路边等你。”

丁刚强赶紧找了个小纸箱,把人参鹿茸等快速地装进去,飞也似地跑到停车场,赶紧发动汽车驶出机关大院,竟然忘记了系好安全带。

许晴晴上车后,不紧不慢地说:“难得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兜兜风去。”

丁刚强说:“亲爱的妹妹,我都急死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许晴晴还是慢腾腾地说:“别急嘛,一边兜风一边说,一两句话又说不清楚。”

车开出好远一段距离,许晴晴才把自己花了一个下午弄明白的情况告诉丁刚强。

许晴晴是通过什么渠道弄明白这个事,她没有告诉丁刚强。她只是说,他们头一天买礼品的那个药店,其实是一个代销店。这店子代销的就是保健品,也就是礼品。这几年,清溪城里出现了一个行当,就是代销高档的烟酒茶、药品保健品和国外进口的化妆品。难怪街头上常常可以看到挂着“高价收购烟酒礼品”招牌的店子不在少数。他们以不菲的价格将一些人家里多余的礼品收购进来,加上10%以上利润又重新卖了出去,赚取的就是这种差价。这种店子一般就开在机关大院的附近,或许就是机关里某人的亲属做的老板,他们熟悉机关大院的需求,随行就市开展业务。

丁刚强他们买礼品的那家药店就是做这个买卖的。据许晴晴了解的情况,这个老板能够察言观色,能够看得出来购货的人的意图,她知道某个负责人有什么爱好,推荐的礼物很受人欢迎,再加上这里的价格比别的药店或商店略微低廉一些,所以生意还算不错。更有趣的是,那些前天卖出去的商品,第二天就会被接受礼品的人原封不动地退到店子里来。有的商品竟然被来来回回倒腾过一二十次。因为这些得到礼品的人家,并不缺少这个,而是希望很快换成现金,实际上这里就变成了洗钱的小店。

许晴晴如果只选择人参,那就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听了女老板说,王志清喜欢鹿茸,姜草阳喜欢人参,她担心这个老板看出来是去喜欢人参的那家,所以干脆各买了一份。她选定的那个鹿茸,是前一天从王志清家里捣腾出来的。王志清的太太吴鸣大姐没有出面来换钱,是由小保姆来办理的。他们受了礼没有细看,或许这礼品早已经旅行过好几次,就这么随随便便回到了药店。也就随随便便地被丁刚强提溜了,带到了姜草阳的家中。丁刚强没有想到姜草阳或是黄玉英以前很少收到鹿茸这样的礼品,一时兴起,将礼品盒拆了开来。如果他们没有那个好奇心,那信和5000元现金就不会暴露无遗。如果只有那5000元而没有那封莫名其妙的纸条子,也许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丁刚强把汽车停在路边,听许晴晴说完经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运气真好,如同中了六合彩。骑马的送亲,我没有遇到,却遇到一个骑驴送亲的。”他又问:“那5000元,你搞清楚是谁送给王志清的?”

许晴晴说:“不知道呀,这个人以为王志清会领情的,谁知道王家那么粗心,看也没看就退到药店去了。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旅行了几次呢。”

丁刚强说:“其实我们也粗心,看也不看就拿了走人。也不怕是假货。”

许晴晴说:“还不是你怕那女老板再啰嗦。”

沉默了好一阵,丁刚强又问:“老姜那里,我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许晴晴说:“你这个人呀,头脑也太简单了一点。这样的事,是绝对不能够捅穿的。你怎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算了吧。老姜这个人呀,今后要注意着点。他心细,喜欢记事,不大气。省委组织部几次考察,都有这样的说法。”
丁刚强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了。

<<风起上篇>> 谁安排的恶作剧

谁安排的恶作剧

第二天上午,丁刚强给许晴晴打电话说:“昨天的事儿搞砸了,姜草阳刚才又把我臭骂了一顿。”

许晴晴问道:“是不是黄大姐觉得我去她家不合适?”

丁刚强回答道:“怎么会是这个,是那礼品盒出麻烦了。”

许晴晴觉得好笑,说:“礼品盒能出什么麻烦?”

丁刚强苦笑道:“这麻烦呀,还真说不清楚。我们也太粗心了。”

丁刚强把刚才被姜草阳训斥的过程告诉了许晴晴。

上班不久,姜草阳就打电话叫丁刚强上楼去。

丁刚强刚走进办公室,姜草阳就抓起桌子上的那几盒人参、鹿茸,使劲摔到丁刚强的跟前,大声斥责道:“你搞的什么名堂?你把我当什么人?你这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东西。”

丁刚强被姜草阳一通话骂得不知道东西南北,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姜草阳继续骂道:“你这是道歉?你这是做检讨?你不是卖身投靠了别人吗?你还有脸来见我?”

丁刚强更是懵了,满脑子一片空白,一头雾水。

姜草阳说:“把你那些臭东西全部拿回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丁刚强只好低下头来,赶忙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礼品盒。正巧伍月华推门进来,丁刚强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伍月华说:“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丁刚强只好提溜着礼品盒,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听完丁刚强的述说,许晴晴觉得很好奇,问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丁刚强这才告诉她,回办公室以后,他仔细检点礼品盒,居然发现装着鹿茸的盒子底下,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5000元大钞和一张小纸条。那纸条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永远紧跟王书记,指到哪里打到哪儿。”读完这个纸条,丁刚强的手脚全部瘫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人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恶作剧?他想去那个药店,找那个女老板问个明白。

许晴晴说:“这事儿呀,还真不简单。你怎么去问?难道那女老板把5000元现金塞到里面?她一个生意人,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事到如今,你也别急。急也没有用处,容我分析一下再说。下午我给你电话。”

丁刚强垂头丧气地放下了话筒。

整个一下午,丁刚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直在思索礼品盒里那个信封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把办公室的门锁上,把几个礼品盒摆在办公桌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甚至连包装的带子也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通,怎么也找不出个究竟来。
他把信封复原到礼品盒的底部,一片片切割好了的鹿茸片整整齐齐地铺陈着,把那个硕大的信封掩盖的严严实实,只要不是有意去拆分,怎么也看不出其间的秘密。可见把这个信封藏在里面,是很费了一份心思和工夫的。

丁刚强怎么也找不出答案来:做这种手脚的人,一定是个很细心的高手。他为什么要花如此大的本钱来陷害我?谁会有这样缜密的用心?这个人陷害我出于什么目的?

他把新闻文化厅大大小小的干部全部在脑海过了一遍,一个一个排队数过。自己没有得罪过一个人呀,自己也没有妨碍任何人的升迁,就是分房子这样的事情,他也是主动放弃,从不与人争抢的呀。

唯一的有点可能的,就是他受命审查过的郑步前。这完全是职务行为呀,上头派的差,没有半点个人的恩恩怨怨。再说了,郑步前这个人,爱财如命,他会舍得将5000元用到这里作为陷害人的成本?绝对不可能。

<<风起上篇>> 黄玉英从头到脚审视许晴晴

黄玉英从头到脚审视许晴晴

姜草阳没有在家,黄玉英一个人在看电视。

丁刚强进门来,黄玉英就问:“小任怎么没有来?”

丁刚强只好说:“任萍出差了。”他指着许晴晴说:“这位是我的同学,江东日报的记者许晴晴。”

黄玉英握着许晴晴的手说:“欢迎哦,欢迎哦。”她转过身来,对丁刚强说:“小丁,这么漂亮的女记者,不是你的女朋友吧?你可不要做对不起小任的事情哦。”黄玉英是一个直率的人,说话从来不讲究场合的,也不顾及别人的面子。

她这么一说,弄得丁刚强很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哪里哪里,小许是我在江东大学的的同学,也是专跑我们厅里的记者。”

许晴晴倒是很坦然,她接过话茬说:“黄大姐,你真会说话。你是太喜欢任萍姐姐了吧,怕有人抢了她的位置哦。你放心好了,我与丁处长纯粹是同学关系,不是你说的那种朋友。”

黄玉英把泡好的“盛唐黑金”黑茶递给许晴晴,回答说:“我就是喜欢小任,这么好的姑娘,小丁不要不珍惜呀,如果你要是弄出什么花花事儿,我可饶不了你。”

丁刚强和许晴晴都哈哈笑了起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那是,那是。”

喝了一会茶,丁刚强才进入主题,问道:“姜厅长出去了?”

黄玉英说:“刚才周秘书打电话来,说陈书记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找他,放下电话他就走了。”陈书记是省委副书记陈远林。黄玉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言语中还带有几分得意的成分。在这个女人的心里,省委一个书记夜里打电话来找,必定有什么好事。

丁刚强当然不好追问姜草阳是去讨论什么事儿,即便是问了,黄玉英也未必知道。他便随意地和黄玉英扯起家常来。

黄玉英也觉得丁刚强今晚来访,带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同伴,与往常夫妻两个双双而来有点不一样。她并不接丁刚强的话茬,而是对许晴晴上下打量,好像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许晴晴憨憨地笑着,任凭黄玉英从头到脚审视着自己。

黄玉英突然问道:“这位许记者,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老姜办呀?”

许晴晴回答:“我就是陪丁处长来走走。我和姜厅长很熟悉的。”

黄玉英“哦哦哦”地点头,又问道:“你和我们老姜很熟悉哦?”

丁刚强原本打算随便聊聊,等姜草阳回来,现在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已经很尴尬了,他干脆把话题揭开,说道:“我今天是来给姜厅长道歉的,前两天有个事情,我没有按照他的意图做好,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到,应该吸取教训。”

黄玉英倒是很大量:“小丁呀,有什么好做检讨的,不就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尽心了就好了。我们老姜呀,就是太认真,你别在意。你还带着一个漂亮记者来做检讨,真是难为你了。”

许晴晴想解释一句,丁刚强给她使了个眼色。许晴晴便把话咽回去了。丁刚强继续说:“检讨还是要认真做的,请大姐转告我的歉意。”说完,他站了起来,随手把从药店买来的人参和鹿茸递给黄玉英。

许晴晴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报社做夜班,先告辞哦。”

黄玉英说:“小丁呀,你每次来都这么客气,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谢谢哦。”她又转过身来,拉着许晴晴的手说:“许记者,你和老姜熟悉,要常来哦。下次记得和小任一起来。”

许晴晴回答说:“好的,好的。丁处长说,大姐喜欢钓鱼,我们找个机会约了任姐姐一起去钓鱼吧。”

黄玉英高兴地说:“太好了,老姜一定很开心的。”

<<风起上篇>> 饭后一起去姜草阳的家

饭后一起去姜草阳的家

丁刚强觉得应该到姜草阳家里去一趟,当面再解释一下,或是做个检讨。毕竟冷气被的事情自己没有办好,丁刚强心里还是有些歉意的。

以往去姜草阳家,丁刚强都是拖着妻子任萍一起去的,因为她和黄玉英有话说,这样显得亲切一些。但这次丁刚强不想让任萍去。任萍很爱面子,他怕姜草阳还是像在办公室那样数落自己,任萍受不了。

丁刚强便给许晴晴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自打从朝阳地区回来以后,但凡有点大小事儿,总觉得许晴晴能够出点好主意。再说,她那善于言谈、随机应变的交际本领,正是丁刚强自己所缺少的。

许晴晴却说:“我陪你去?我算什么身份?”

丁刚强笑了:“你还要讲究什么身份?省委省政府的首长、省直单位的厅长,哪个人你不熟悉?就当是帮我这个同学一回,总归可以吧?你往那里一坐,气氛就来了,什么尴尬的场面可以转化成快乐。”

许晴晴说:“我有这个功能?我怎么自己不知道?好吧,既然你这么高抬我,就为你跑一趟吧。”

丁刚强便约她一起吃晚饭,饭后一起去姜草阳的家。

因为心里有事,晚饭就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人匆匆地往新闻文化厅机关大院走。

新闻文化厅机关大门的对面有个小超市,规模不算大,但也还精致。丁刚强在超市前停了下来,对许晴晴说:“你等几分钟,我去买点水果什么的,空手进门总不好吧。”

许晴晴说:“都什么年代了,还买水果。”她又说:“这些领导干部的家里,外国进口的水果、名贵的烟酒早就成堆了,你买这个,一点新意也没有。”

丁刚强说:“还是你聪明,所以我请你一起去呀。”

许晴晴说:“拐过一个弯,街口转角那个地方有个药店,我们去那里看看。”

两人便来到那个药店。

药店的老板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女子,堆着一脸笑容,热情地问道:“你们是要去拜访哪位领导同志吧?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两样保健药品?”

丁刚强心里说,这老板怎么看得出我们的意图,居然还用一个文绉绉的“拜访”的词儿。买东西的事,他不在行,便不和女老板搭腔,让许晴晴与她去谈。

许晴晴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请你推荐推荐,看看什么合适。”

女老板说:“如果去王书记家,最好带鹿茸去,他们家吴大姐是东北人,对这个识货。如果是去姜厅长家,那就买长白山的野山参,要不就是高丽参。”

听了这话,许晴晴感到这个女老板不是经营药店而是专门经营礼品的。她冲着丁刚强笑了笑,然后对女老板说道:“我们既不是去王书记家,也不是去姜厅长家。我呀,鹿茸买一对,人参也买两支,但要是真货哦。”

女老板也笑了:“你去谁家里无所谓,我就给你个参考,送礼呀,要投其所好,就像治病一样,要对症下药。”

丁刚强不想和这个女老板多说,估计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对新闻文化厅机关的事情知道不少,继续说下去,言多必有失。他按照许晴晴说的,选了鹿茸和人参,赶紧付了钱,拿了东西走人。

<<风起上篇>> 职场悟道和圈子定律

职场悟道和圈子定律

没几天,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江河水通知丁刚强,要他到省政府办公厅去,说是抽调他去参加一项重要工作,估计有几个月时间。

丁刚强便去熊文办公室问情况。熊文告诉他,是去参与制定全省“十五”规划。这几个月里,计划财务处的事,他想管就管。

“小事嘛,就让副处长去干。”熊文这么说。

丁刚强觉得待在机关里有点心烦,去外单位一段时间也好,换换环境换换空气。

他去政府办公厅报到前,到王志清办公室去了一趟。

王志清说:“是省长点你的名,参与制定全省‘十五’规划。这是个好差事,常与省长、省委书记在一起。我们厅里有个人在上面说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丁刚强揣摩,这桩美差是李远推荐的。

说心里话,他真该向李远说声“谢谢”。李远和他说过,王志清和姜草阳的矛盾已经明朗化了,这一走,可以暂时避开旋涡。

自从新闻文化厅竞争上岗的经验在省直单位推广以后,姜草阳对王志清的一套搞法,背地里总是说三道四,党组会上也不时唱唱反调。王志清虽然处处忍让,但一次、二次、三次以后,处长们和其他党组成员觉得他太软弱,于是鼓动他也反击反击。王志清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依旧把全部心思放在机关大院搬迁的规划上。

对于新闻文化厅出现的这些怪现象,丁刚强渐渐有了自己的看法。

许晴晴以前和他说的那些话,丁刚强总觉没有那么严重,虽然大家都说官场很黑,丁刚强自己并没有在意去想过。自从参与办公室主任的竞争以后,他像是喝了一大通清凉的井水,从头到脚清醒了许多,后悔当初没有听许晴晴的话,凡事多想一想,如今还真的被当枪使了,弄得里外不是人。

他常常想,关于职场,很多事情是想不清楚的。就是想清楚了,也难得做到。

闲下来读书的时候,丁刚强突然来了灵感,在电脑里敲出一行字来:

职场悟道

接下去,他写出一通莫名其妙的文字:

圈子定律
无论如何做都是画地为牢:不加入一个圈子,就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加入一个圈子,就成为另一个圈子的敌人;加入两个圈子,就等于没有加入圈子。
只有独孤求败的精英才可完全避免圈子的困扰。这种人通常只有一个圈子,圈子里只站着老板一个人。

遵守规则
要成为遵守规则的人,请按显规则办事;要被人认为是一个遵守规则的人,请按潜规则办事。显规则和潜规则往往相反,故当二者发生冲突,按显规则说,按潜规则做,是为最高原则。

智力排行
天才应避免得罪庸才,虽然天才一定会得罪庸才。庸才总不太喜欢和天才相处。即便你是天才也不要显示出天才。鹤立鸡群很容易出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只看眼前效益,得道的往往不是天才。如果着眼于长远效益,胜出的大都是天才。

丁刚强不停地敲击键盘,写完上面的这些话以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对自己说:“什么悟道?什么圈子定律。完全是一派胡言。要是许晴晴读了这些话,一定会说那是老鼠爬秤钩,自称自。自己把自己比天才,其实自己就是一个蠢才。”

他居然笑出声来了。

<<风起上篇>> “冷气被”惹了祸

“冷气被”惹了祸

姜草阳从北京开会回来,把丁刚强叫去,将他狠狠地训了一顿。

挨骂的原因说起来真好笑。

省直工委系统每年都要在省直党校举办一期文化干部研讨班,来学习的人,一般都是每个厅局和省直企事业单位的副处级干部。按照惯例,党校要安排新闻文化厅的一把手去上一堂课,讲些新闻文化工作的政策和工作方针什么的。去讲课的同志,都要顺便给每个学员带点纪念品去,表示对省直各单位支持新闻文化工作的谢意和对学员的关心,联络联络感情,便于以后的工作。

今年的情况不同,新闻文化厅的领导班子做了调整,王志清和姜草阳是党政“一把手”,省直工委搞调和,两人各作一次讲课安排。姜草阳在先,讲业务问题;王志清在后,讲文化产业政策。

姜草阳去北京开会前,交代计划财务处,给听课的学员准备点纪念品。这在新闻文化厅已经是惯例了。

丁刚强便去订了几十床“梦洁牌”冷气房用的薄被子。

王志清不知道这些规矩,没有提准备纪念品的事。丁刚强不想多事,也没有多问。

姜草阳在北京开完会后,绕道去了东北,并到中俄边界转了一圈,前前后后共计十来天。党校的课,只好临时做了调整,让王志清先讲。

王志清的腿伤早已好了。他去上课前,问熊文应该注意些什么事。熊文突然想起来,没有给文化干部班准备礼品。他便给计划财务处打电话问,有没有合适的物件可以带过去。接电话的是副处长,告诉他准备了“梦洁牌”被子。熊文便说,赶紧派人送到司机班,给王书记带到党校去。

丁刚强回到办公室,才知道纪念品已经拿走了,马上给熊文打电话。

熊文说“糟了”。他不知道这些物件是为姜草阳准备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丁刚强建议再弄一套别的物件。熊文说:“别急,还不知道准备啥东西好呢,等姜厅长回来再说吧。”

姜草阳回到清溪市以后,伍月华把王志清带了礼品去讲课的事说了一通。

原来那天的课,伍月华陪着去听了。他告诉姜草阳,王志清的课讲得不错。王志清本来口才就不错,他善于引经据典,还插了一些民间的段子,当然就是丰富生动了。伍月华说,尤其是课后发的冷气被,很受学员的欢迎,更为王志清的讲课添了几分光彩。

姜草阳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便把丁刚强叫到办公室来,也不问来龙去脉,冲着丁刚强发火。他一股脑儿数落起来,弄得丁刚强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姜草阳发完火,丁刚强才有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姜草阳对丁刚强的解释并不感兴趣,只是说:“小丁呀,你一点也不精明。熊文这样会办事的人,也不精明。”

丁刚强怎么也想不通,礼品和精明有什么关系。

姜草阳不停地抽烟,竟然忘了像往常一样递给丁刚强一支。

丁刚强想缓和一下气氛,建议道:“再准备一份,式样新颖一点的,怎么样?”他心想,不就是万把元钱的事呀,又不是掏个人的腰包,再买一份不就得了。

姜草阳连说了几个“算了”。

丁刚强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后来,伍月华告诉他,姜草阳亲自给省直工委专职副书记打电话,把他的讲课计划取消了。

丁刚强得知后,心里掠过了一丝不安。

<<风起上篇>> 送礼的窍门

送礼的窍门

一天傍晚,王志清给丁刚强打电话,要他马上到厅机关来,一同去省委办件事。

丁刚强急急忙忙下了楼,飞快地发动车。

他赶到新闻文化厅的大门口时,王志清已和司机等在办公楼前了。

王志清说:“上我的车。”

丁刚强便把车停好,一头钻进王志清的车里,往省委开去。

王志清说:“我们去看看几位省里的领导同志。”

丁刚强问:“为什么不叫熊文去?”在他看来,陪王志清去省委领导同志家走走,应该是办公室主任的份内事。

王志清说:“熊文出差了。我们两个去,不一样吗?”

丁刚强憨厚地笑了笑。

汽车进入劳动大道后,丁刚强问:“买点什么东西吗?”

王志清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他告诉丁刚强,朝阳地委给他送来了几袋叫“心里美”的萝卜和几筐净菜,也就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丁刚强惊奇地问道:“带这点东西,既笨重,又不值钱,合适吗?”

王志清笑道:“你就不懂了,烟酒等东西他们这些人还缺吗?金钱是万万送不得的,他们也不会收。倒是这些没有污染的食品,那才是稀罕物呢。”

说完,他冲着丁刚强笑了一下,像个小孩子似的。

丁刚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王志清领着丁刚强和司机,把那几袋笨重的“心里美”,分别送到了三位领导同志的家里。

这三位领导同志,丁刚强都不怎么熟悉,这大概也是王志清要他作陪的主要原因。几位领导同志本人都不在家,王志清和领导同志的夫人倒是很熟。进了门,他自己倒茶,剥橘子吃,半点客套也没有。

丁刚强打心眼里佩服眼前的这位王书记。别看他平日里憨憨的,说话细声细气,没有半点领导干部的架子,人们以为他是故意做出低调的姿态,其实这是他的一种本能。他的这个性格,不但下属们觉得亲切,就是领导干部的夫人孩子也会感觉到你不是外人。这个功夫不是一天两天修炼得来的。

回到家里,许晴晴又来了电话,问他是不是完全脱离了办案这个事。

丁刚强说:“你放心吧。以后这样的事,我躲开就是。”

许晴晴说:“关键在于你自己要有个态度,学乖一点呀,就是说呀,凡事别一边倒,被人家当枪使了。你别以为人家对你说一句好话,别人真的信任你。那是觉得你还有点用处。或是正好你合适做这个事。那不是捡了个大元宝,而是惹了个大麻烦。”
丁刚强说:“这职场里,未必就没有一个真朋友?人家看得起你,你怎么好躲?”

许晴晴气愤了,说道:“只要是与你有利害关系的人物,你总得留个心眼。就是同学,如果不在一个单位,彼此没有利害冲突,倒是无所谓的。如果到了同一个单位,那就难说了。人家说,赌场无父子。我看呀,官场无朋友。无非是利用和被利用。”
丁刚强说:“你说的也太绝对了吧。”

他想起刚才王志清带他去省委送那萝卜的事儿,不敢再和许晴晴继续说了。如果把这个事儿说给她听了,说不定她又要发出一通什么评论来。

<<风起上篇>> 外宾楼是个办案的好地方

外宾楼是个办案的好地方

丁刚强不想介入这些恩恩怨怨,想把这事儿一推了之。但王志清硬把这个事儿当个大不了的案子,要求他们“绝对保密、限时结案”。

彭彪和丁刚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江东大学招待所订两间客房,在那里找人谈话,了解情况。说穿了,就是在这个招待所搞审查。这里僻静,与新闻文化系统不搭界,不会受到外界干预。

江东大学也是在清江河的西岸,坐落在国家级风景保护区清凉山下。中国的清凉山有好多座,清溪市西的清凉山也是在大江一侧,风景虽比不上甲天下的桂林,但其气势雄伟,树木繁茂,是其他清凉山无法比肩的。最有特色的是,这是一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名山,不但以风景秀美闻名于世,其特色也可以用“有仙则灵”来形容。这个“有仙则灵”包含两个意思,一是清凉山半山亭处有一座古代书院“清凉书院”,据说可以与古代四大书院的江西庐山白鹿洞书院、湖南长沙岳麓书院、河南登封嵩山书院、河南商丘应天书院等媲美,属于同一时代的建筑。二是这座名山的葱茏树木之间,掩埋了一批辛亥志士仁人的骸骨。长眠于此的英雄,都是当年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听起来还如雷贯耳。因而清凉山有“英雄山”的美名。

江东大学就是选在背靠清凉山,面对清江河的绿荫丛中。他们自称是从清凉书院发端的高等学府,与岳麓书院一样是千年学府。因为江东省是有色金属之乡,在江东大学的周边还有几个科研院所,主要是研究有色金属的,更加烘托出名山名校的氛围。清溪市“西文东市”的格局,也就因此而成。

丁刚强在江东大学学习了四年,对学校的熟悉是很自然的。如果有人和他谈起江东大学的掌故,丁刚强总会如数家珍一般,哪里有一条小道,哪里有一座水塔,哪里有个小铺子可以卖糖油粑粑,哪里有旧书摊可以淘出几本好书刊,都能一一娓娓道来。很多学生谈恋爱,经常散步聊天的小道,被后来者命名为“情人坡”。那些恋爱成功的校友,每次回到江东大学,总要自豪地说上一句,自己在这里开拓了事业之道,也一并收获了爱情。这种煽动性很强烈的演说,当然会赢得后辈学子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现在,丁刚强想的是,江东大学安静偏僻,是个办案的理想地方。尤其是在山谷边沿修建的,专供外国教师临时居住的外宾招待所,更是妙处绝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外人根本看不出半点门道来。

他们不想先惊动郑步前本人,也不想大张旗鼓去戏曲研究所查帐,决定先以“短期培训”的名义,把戏曲研究所的会计小朱弄到江东大学,名义是“参加社会劳动保险知识学习班”。他们分析后认为,只要把小朱知道的情况弄明白了,再找郑步前,自然水到渠成,不再为难了。

丁刚强要计划财务处出纳科开具了一张两万元的现金支票,与彭彪一道,开着他的捷达车,风驰电掣地直奔江东大学。

对于这所高等学府的各个部门,丁刚强最熟悉不过了,办事也十分方便。他们在招待所的“外教楼”三楼要了个套间,交了支票,便安营扎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