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丁刚强的著作出版了

丁刚强的著作出版了

丁刚强的著作出版了,是那位欧阳老干部写的序。

这是他北京之行的另外一个收获。

从进入文化厅开始,丁刚强与别的干部就完全不一样,他喜欢读书,喜欢记卡片,喜欢收集有关民风民俗的资料。这一点,是他在江东大学学习时培养出来的习惯。那个时候电脑没有普及,读书的方式还是很原始的,不像现在可以通过网络引擎去随意搜寻,而是在图书馆里一页一页地读,有了感兴趣的文字,就找张卡片记录下来。大学毕业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群众艺术处工作,接触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因此可以时不时地写点小文章,后来就变成了《江东日报》的特约作者。当了处长以后,因为在计划财务处、基地筹备组这样的部门,难得有机会接触一手材料了,但他对民风民俗的研究兴趣一直未减,只是忙于工作,又想升迁,这样的欲望把自己的兴趣掩盖了。

近两年来,丁刚强的心态平和了一些,自己也不去琢磨什么升迁之道,便有了时间把自己感兴趣的事儿重新拿了起来。孩子早就不在国内,任萍也不在身边,不要做什么家务事,更不愿意出去应酬,就有时间静下心来,把以前收集的资料、卡片一一分析整理,开始写起书来。

丁刚强写的是一本很专业的书,书名叫做《清江河流域风俗史》。

这是他当处长以前就策划好了的,只是因为职场的风风雨雨把它耽误了。

现在有时间了,写书的环境也不比以前,有了电脑帮助,速度就快了许多。以前的老资料加上网络上搜寻来的新资料,两相结合,很快就把书稿写出来了。

但出版的事并不顺利。如果掏钱,愿意卖书号的出版社倒是不少。丁刚强不想走这条路。他称这个叫“自娱自乐”,没有意思。李远建议他找个名家推荐一下,请专家写个序言什么的,就可以拿着它去找出版社,请他们将书的选题列入有财政补贴的计划。到时候宣传部也可以支持一下,就是由宣传部出钱补助出版经费,那是名正言顺的。

他对李远说,还不就是要找个人来弄个“钓鱼项目”?

李远回答道:“你别管什么途径,出版了,总是好事。”

丁刚强去北京的时候,便把自己的书稿带去了。

去拜访请欧阳老的时候,丁刚强把书稿呈上,请他提点意见。欧阳老是社科院专家型的领导干部,对这个忘年交朋友做研究很是赞赏。现在看到丁刚强的著作,更是高兴。他对丁刚强说,自己已经完全退下来了,正好有时间认真读读。

丁刚强谦虚地说:“我就是个基层的干部,对民风民俗感兴趣而已,未必有什么理论价值。”

欧阳老说:“你自己的评价不算,看看书稿就知道了。”

丁刚强回到江东不久,老人就把书稿寄回来了,还附上自己写的一个序言。这序言没有多少溢美之词,有肯定也有批评,完全是一个学者的意见。

欧阳老毕竟是党内的理论家,加上与康生的那段不平常的经历,在学术界颇有点威望。有了他的序言,“钓鱼”不成问题,出版自然就容易得多。

<<风起上篇>> 女厅长哭了

女厅长哭了

回到江东以后,几个同学找丁刚强一起喝酒。

喝到兴头上,自然老节目又上来了。

刘明亮说:“我给你们念个段子吧,刚刚收到的信息。”他用怪腔怪调念道:

男人衰退的标志
眼前的事记不住
以前的事忘不了
躺下睡不着
坐着打瞌睡
看书越来越远
撒尿越来越近
过去是硬着等
现在是等着硬

丁刚强听了很有感触,伤感地说:“唉,真的老了。”他也展开手机念了一条:

累了,别逞强
歇会儿
烦了,别闷着
找乐
困了,别硬撑
早点睡
乐了,别独享
与人同欢
人生短暂啊,
朋友,善待自己

平日里不多说话的李远,居然也接过话茬说:“别太伤感,面对现实一点如何?我这里也有一条《社会写真》,大家听听如何?”

大家催他别卖关子。

那信息写的是:

穷吃肉,富吃虾,
有钱有势吃王八;
冤上访,闷上网,
官场如战场;
男盼高,女盼瘦,
狗穿衣裳人露肉;
爱怕丢,情怕偷,
占居要职的怕退休!

李远的信息太现实了,太能概括社会现象,因此引起大家的共鸣。大家都不吭声。好一阵沉默。

丁刚强说:“我不打算现在这么混了,准备换个地方。到社会科学院去,做点研究吧。”

许晴晴站了起来,有点不耐烦。她说:“太消极了,大家情绪都不对头啊。”

像是下了逐客令,几个人慢腾腾地站起来,握握手,淡然告别了。

对丁刚强突然冒出的念头,许晴晴感到很突然,很诧异。这么一个有才华的领导干部,怎么会如此消极呢?她感到很纠结,很郁闷。

回到家里,许晴晴给丁刚强拨电话,问他为什么去了北京,也不告诉她一声,而且平日里老躲着她。

丁刚强回答得很干脆:怕影响她的工作。

他还说,自己下了决心,要调到社会科学院去工作。

许晴晴哭了。

她半天才说一句:“我不签字,你别想走!”

<<风起上篇>> 进京看望老首长

进京看望老首长

熊文走后,许晴晴觉得特别累,想找丁刚强说说话。于是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电话没有人接,她才想起来,丁刚强已经下乡了。

其实,丁刚强并不是到乡下去了,而是到北京去了。

是一位老首长打电话邀他过去的。老首长就是帮丁刚强联系文化部项目的那个人。他从社会科学院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一直与丁刚强保持联系。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与丁刚强是忘年交。

丁刚强清楚地记得,十多年前结识这位从京城流放到工厂的老干部,就像眼前的事。

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一辆中吉普载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进入丁刚强所在的工厂集体宿舍区。

与老人同来的是两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他们面无表情,机械地为老人搬运行李。行李很简单,就是一副铺盖、两只箱子和几捆书籍。很快,老人就在宿舍区的一间小房里安起了临时的家。

中吉普拖着那两个中年人一溜烟开走了。

从此,每天清晨,集体宿舍区的大樟树下,多了一个打太极拳的老人。

丁刚强所在的党支部的保卫委员说,老人复姓欧阳,是北京犯了大错误的大干部。这个大干部级别很高,行政10级,有副省长那么高。究竟犯了什么错误,那个委员也说不清楚。他也是听送他来的中年人说的。那是机密,谁也不能问的。
那个年代,丁刚强见这样的干部习以为常,也没有好奇心去问个明白。

老人身材不高,说一口夹杂着客家话的普通话,花白的头发剪成小平头,显得很精神。他很少与别人交谈,喜欢背着手独自在院子里散步。他每天散步的时间好像闹钟一样准时,上午一个小时,下午一个小时,再就是晚上一个小时。无论晴天雨天,从不间断。

不久,老人的夫人也从外地搬来了。还是那个保卫委员告诉丁刚强,她也是个大干部。夫妻俩是来这里接受审查的,由专案组管着。上级规定,欧阳夫妻俩必须每月交纳党费,但不能参加党支部的会议。在丁刚强看来,老人未必对他们的支部会议感兴趣。

有一天,天气特别寒冷,下起了鹅毛大雪。单位要召开紧急会议,可能是有个领导同志来视察。上级通知工厂把地富反坏右分子集中起来,防止他们乱说乱动。这在当时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大凡有什么大事情,如传达上级重要文件、组织防空演习等等,都要把这些个人控制起来,防止他们“捣乱”。这次重要活动,遇上欧阳夫妻俩在工厂,工厂的头儿不知如何是好。把他们当地富反坏右管制?显然不合适。当同志也不行,毕竟人家在接受审查。谁知道他们犯了什么大的错误,是不是路线问题?党支部几个人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叫他们到公园去转悠,规定中午不得回家。为了稳妥,特别派了丁刚强陪伴。他们也只好穿上大衣,裹着围巾,和丁刚强一道在风雪中度过了艰难的一天。

有了这艰难的一天,丁刚强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随和了许多。

因为这个老干部还在受审查的阶段,工厂的干部和工人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免得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而丁刚强觉得,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那时年轻,顾虑也少,也不回避,时常到老人的屋子里坐坐。书架上的很多书确实诱人,如《史记》《汉书》《三国志》等,在当时是很难见到的,这让丁刚强大大开了眼界。

丁刚强手脚勤快,也帮老人做点重活,像做蜂窝煤、洗床单被盖这样的活儿。每回干完活儿,丁刚强总要在老人家里蹭上一顿饭,吃点当年难得的红烧肉之类的食物。久而久之,丁刚强在他们家说话也嘴不把门,大大咧咧的。那个党支部委员还找他谈话,批评“小丁敌我不分”。丁刚强笑一笑,装出一副不懂事的傻样,别人也真把他当作不懂事了。

1979年,欧阳老人的问题平反了,但这个时候丁刚强已经进入大学了。他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受康生迫害流放到江东省的。欧阳本人1927年就参加了革命,在延安时期就是很有理论功底的知识分子型老干部,长期与康生共事。开始时,他们合作得不错,但“文革”一来,由于认识上的差异,欧阳的“认识问题”升级为“路线问题”。

以后的情形,就和许多老干部一样,受审查、受迫害、最终被赶出了北京城。再后来,欧阳老人的冤假错案平反,官复原职,回了北京。丁刚强也就在北京多了一门“亲戚”。

欧阳是部长级干部,但丁刚强还是按在工厂时的习惯称呼“欧阳老”。欧阳老是从任萍的电话里,听说了丁刚强最近不顺利的情况,特意叫他去聊聊天。

欧阳老现在是地地道道的老干部,离休了多年。但老部长的儿子现在已经是中央一个部的局级领导干部了。

丁刚强到了北京,就住在欧阳老的家里。现在不像当年在工厂的时候,已经没有重活儿干了,时间充裕,自然是要促膝长谈的。

先谈孩子,谈过去的朋友,谈那个党支部保卫委员等等。再就是谈工作。

丁刚强不想和老人讲自己工作上的不顺利。从上大学到分配工作,他想过去找找欧阳老,凭当年的交往,请求给点关照,甚至调到北京工作,老人都是可能办到的。

但这不合乎丁刚强的性格。从老人平反回京至今,丁刚强无数次去拜访过欧阳老,但他只谈学习和工作,后来多了一项谈孩子。丁刚强觉得利用这种关系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任萍觉得丁刚强老这么下去,心情总是不好,怕憋出什么毛病来,就把丁刚强最近一段不顺利的处境在电话里和老人说了。

欧阳老说:“那就要小丁来一趟北京吧,或许能够利用我的影响,帮帮这个忘年交老朋友一把。”

丁刚强没有和老人细说自己的情况,老人也不细问。聊了半天后,欧阳老对丁刚强说,他的儿子不久就要到江东省出差了,肯定会见到省委书记,他要儿子问问丁刚强的情况。

对于老人的儿子,丁刚强也是很熟悉的,记得那年春节假期,他们还在一起做过藕煤呢。

丁刚强也知道“问问”的含义。

丁刚强没有把“问问”当一回事,过两天就回了江东。

临别时,欧阳老对丁刚强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没有个性的生命,就是没有生命。做出特色的工作,就像在创造生命”。

到底是老一辈知识分子和革命家,话中带有深厚的哲理。

在回江东的火车上,丁刚强一直在回味着这句话,细细体会出它的真正含义。

<<风起上篇>> 许晴晴遇到了难题

许晴晴遇到了难题

许晴晴连续接到几封匿名信。

据说新闻文化厅的干部有告状的爱好。以前许晴晴在江东日报社分管群众工作部的时候,就处理过许多这样的信件。其中有反映党组领导作风的,也有鸡毛蒜皮关于诸如老干部们提出的地板砖颜色之类的。对这些告状信,她只是交待有关编辑转到“有关部门”就算完事了。这一次却不同,要她自己来处理这些问题。

第一封信告的是退下来的厅长姜草阳。来信说他把江东省文化名城研究会搞得乌烟瘴气,涉嫌一起诈骗案,说得有鼻子有眼。信中居然还说,他与兼任副会长的省妇联某副主席一起,利用出省考察的机会苟合云云。

另一封告状信,是批评新闻文化厅的灯光球场改造工程,说王志清把建设工程承包给了他的一个亲戚。王志清在中间捞了好处费8万元,甚至还指出了是通过哪个公司走账的,也好像铁证如山。

还有一封呢,是告江河水副厅长读博士研究生的秘密。江河水做了副厅长后,很想继续进步。但这年月,平平淡淡的官儿太多,要做出成绩来又不容易,只好在文凭上做点文章,就打起了读博士的主意。但他的应酬太多,又要分管一摊子事情,便派秘书去代读。这个秘书其实不是真正意义的秘书。按照不成文的规定,省直机关的副厅长是不可能配秘书的。江河水分管人事工作,人事培训处就安排了一个干部负责联系他。时间久了,江河水便把这个干部当秘书使用。是不是这个同志代替江河水去读了博士课程,许晴晴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是人事培训处处长安排“秘书”为江河水工作的,这个处长也被顺带告了个“好人坏人分不清”。按照告状信的说法是,“你好人坏人都分不清,还有什么资格管人事工作?”

再有一封信更莫名其妙。告的是一个二级机构的主任,说他为了升官,找某个女领导干部献身求荣。但信中又没有讲到这个女领导干部是谁。许晴晴感到这封信有点像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但自己这个新厅长来新单位上班才这么点时间,还不至于与什么人有什么过节。看来这信呀,极大可能是胡编乱造出来。

但许晴晴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刚到一个新单位,就有那么多的告状信,而且读是从省委或省委工作部门转过来的,总归不是一件好事,说明厅里存在不稳定的苗头。

许晴晴便把熊文找来商量如何处理这些信件。

熊文粗略看了这些信,狠狠地把它们扔到字纸篓里去了,还发了一顿牢骚:“现在做事的不如不做事的,不做事的不如拆台的。”

许晴晴觉得直接把这些信件扔到字纸篓里还是不好,便走过去把它们拿出来。她对熊文说:“是不是叫纪检那边看看,该查的查一下?”

熊文“哼”一声,摆摆手。他坚决主张不查。

许晴晴也觉得,刚来就查这些没有门儿的事也不好。好在那些转信来的部门也没有要求给个明确的没回复。她就把信件锁到了文件柜里去了。

<<风起上篇>> 任萍的家宴

任萍的家宴

任萍和丁刚强商量,想请新厅长到家里吃顿饭。任萍不知道新厅长与自己的丈夫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她说:“毕竟是老同学啊,表示一下心意。”

妻子这么说,丁刚强也不好推脱。

现代的城里人认为,家宴是最高规格的应酬,除非是亲属间的聚会,一般人是难得有这样的待遇的。任萍觉得,新厅长是丁刚强的师妹,要把这顿饭安排在家里。丁刚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妻子安排。

任萍对丁刚强和许晴晴的男女私情,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是个头脑很简单的技术尖子,而对这类事是低能,一点也不敏感。在她看来,同学之间的来往,比起上下级,或者比起同事之间,要不同得多,要亲密得多。那是一种割不断的亲缘,如同手足一样。

任萍很快张罗了一大桌饭菜,还把好多年前浸泡的人参谷酒摆了出来。

丁刚强特意把李远也请了来,一是多个说话的人,二来也少了些许尴尬。

许晴晴对到任萍家里做客也很有兴趣。在她看来,与丁刚强的男女私情并不影响自己与任萍的交往。人的情感嘛,未必就是绝对自私的。在她看来,人的情感,许多时候还是立体的呢。请了李远,她就更高兴了。她一直认为,李远是个智多星,一旦遇到束手无策的麻烦,他准能想出绝妙的主意来。

喝酒不是这次家宴的主题,几个人很随便地闲聊,就像一个摆着酒杯的座谈会。

先是谈新闻文化厅的领导班子情况,再是谈江东省领导班子的变动情况,接着还是谈新闻文化厅干部的情况。话题东扯西扯,主讲人一会儿是李远,一会儿变成了丁刚强。任萍虽然有时插话,但好像永远是听众。饭菜凉了再热,热了又凉,午餐从中午12点吃到下午6点,接着又是晚餐。

瞅着空儿,许晴晴终于把话题转到了丁刚强的工作问题。

大家一时语塞。

丁刚强觉得拉不开面子,一个厅长,一个处长,又有师兄师妹关系,更不好开口。任萍也觉得,丁刚强的工作问题,她不应该插话。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是个把家庭问题和工作问题分得十分明确、很讲原则的知识分子

停了片刻,李远开腔了:“我说个故事好吗?”

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

李远还是说了起来。

“九一三”事件以后,邓小平给毛泽东写信,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评,表示愿意出来为党工作。毛泽东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再次起用邓小平。

邓小平终于回到北京。他见到毛泽东的时候,这位伟大的领袖在看似闲谈之中,突然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在江西的几年,你在想什么?”

邓小平给毛泽东写的检讨不知道有多少次,很习惯毛泽东的说话方式,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在等待”。

毛泽东对这个回答,显然十分满意,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远的故事说完了,餐桌上又是片刻的沉默。

丁刚强终于说了一句话:“很深刻。”

任萍接着说:“其实呀,等待不等待,无所谓的。身体好,那不比什么都好吗?”

许晴晴默默地点了点头。

<<风起上篇>> 老干部见面会

老干部见面会

第二天,也就是许晴晴到新闻文化厅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她便按照丁刚强的提议,交代办公室通知所有的老干部,她要开个见面会。

按照规矩,召开老干部会之前,要先开中层干部会。这是例行公事。

所谓规矩,就是由熊文宣读省委的文件,由许晴晴做表态式的讲话。因为这些信息在昨天的党组会以后透露出去了,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内容。

许晴晴刚到一个单位,什么情况也不了解,肯定不能刚开始就叽里呱啦大谈一通。所以她一开始就打算走走过场,草草收场。好在干部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程序,谁也不会议论什么。他们需要的是,今后的实际工作和自己能得到什么实惠。

老干部的见面会自然也不会出什么新花样。照样是熊文主持会议,宣读省委文件,将头一天副部长的讲话,不加改造地照本宣科一番。再就是许晴晴鞠躬行礼,谦逊表态。这个表态式的讲话,有了丁刚强的提醒,许晴晴费了点脑筋,突出“向老干部学习”的主题,再就是重点放在提高老干部的生活待遇,明确表态把几年前停发的旅游经费和行车补助费恢复。这个决定,她是按丁刚强的建议做出的,因为老干部对此意见很大,能起到稳定人心的效果。果然,厅机关和二级机构科级以上离退休干部百十人的掌声,比中层干部会上稀稀落落的场面,要热烈得多。

新闻文化厅退下来的厅局级干部有6人,加上享受住房、医疗、用车三项待遇的,一共15人。为了把他们与处级干部、科级干部有所区别,许晴晴只好在老干部会结束后,又留下他们征求意见,并一同吃午饭。

这些老干部们比起刚刚散会的那些人亢奋得多,对许晴晴寄予的希望也大得多。一位四十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副厅级干部带头提起了意见,列举了新闻文化厅机关新机关大院用彩色地板砖做人行道、装饰不锈钢旗杆和大理石台基,把机关大院的大树砍了修草坪、高标准装修办公楼等一系列现象很有意见。老干部特别指出,新闻文化厅花了50万元盖了一个十二个角的亭子是浪费国家财产。这位老干部还上纲上线地说:“搞十二个角的亭子,同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有什么两样?”他逼着许晴晴表态,说说这个亭子是拆还是留。许晴晴嘴上只好喔喔地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知如何说才好。更多老干部就老机关大院的空调安装、大门设置等许许多多具体问题,提出许多建议,逼着许晴晴表态改进。她也只好一一记在本子上,并不表示明确的意见。

这样的场面,许晴晴在江东日报社时也见过多次。许晴晴总结了一条经验,就是“不问不争”。不问就是不追问前因后果,以免造成被动;不争就是不与老干部的意见相左,免得生出是非。再就是能拖就拖,绝不当场表态。她估计这些老干部们也就是想找个地方说说话、出出气而已。这样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解决得了的,他们也不会对她这个新上任“一把手”真的抱有希望。

姜草阳却一言不发。他对于自己跻身于老干部的行列,反感极大。毕竟不久前他还是参与决策的领导干部,突然间变成了找地方发牢骚的闲人,他不习惯。他也犯不着在这样的场合用这种方式发牢骚。他可以直接与省委领导同志通电话,还可以去当面汇报。对这个新来的“一把手”,他还要看看,她是不是个真正有能力的角色,还会不会演戏呢。

其实这些意见,他在位时不知听过多少次。那个时候,他自己压根儿就没打算认真去解决。姜草阳是不会在意老干部们说了什么的。他的兴趣在于观察着这位新厅长是一种怎样的工作作风,因此抱着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态,巴不得老干部们的意见提得越多越复杂才好。他甚至还有一种期待新厅长请自己出面调停的渴望。

等到老干部们说完了,许晴晴诚惶诚恐地问姜草阳:“老厅长,您有什么指示?”

姜草阳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我老了,本不应该给新班子添麻烦,但许厅长不耻下问,我就冒昧地提个请求。”

许晴晴真诚地说:“请您赐教。”

姜草阳说:“哪敢,哪敢!我是闲云野鹤,空挂了个东江文化名城研究会会长之职。就挂个名而已。研究会嘛,主要是研究经费不够。”

许晴晴照旧“喔喔”地点头:“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许晴晴听丁刚强说过,江河水不敢把外国寄来的论文稿费据为己有,表示过愿意将这笔钱作为文化名城研究会的活动经费,但被熊文拒绝了。熊文的意见很明确:拿出来这笔钱的真正主人没有弄清楚,到头来还得扯官司。姜草阳就是拿这个问题给她为难,许晴晴当然不会轻易表态。

她还记得丁刚强说过,当时江河水向姜草阳做了检讨,痛哭不已,后悔不该打官司,推脱说这是王志清的意思。

当然王志清是不可能知道江河水的说法的。王志清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找江河水去对质的。

姜草阳还想说什么,被熊文抢先宣布会议结束了。老干部们也不喜欢姜草阳慢条斯理作报告的架势,立即响应。老干部见面会就算圆满结束了。

接下来的宴会,许晴晴完全没有了前一天的兴致,只是礼节性地给老同志敬酒。好在大家把身体看得比金子还宝贵,怕喝酒伤了身体,全然没有喝酒的气氛。宴会也很快就结束了。

<<风起上篇>> 劝说新厅长

劝说新厅长

许晴晴送走了副部长,从新闻文化厅回江东日报社的宿舍去。

今年的冬天,与前两年相比,要冷得多。

冬天的江东省,要是真冷起来,比起北方还要寒冷。北方的冬天,虽然大地飘白,零下十几度,但那是干燥的冷。再加上室内的暖气烧得好,进屋子就会觉得暖洋洋的。江东省的大部分地区,处于长江中下游平原,有大片湖滨,冬天湿冷湿冷的。这种冷是刺向骨子里的冷。不知是谁定的规矩,长江以南不能供暖气,所以江东省的室内和室外,温度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许晴晴没有要车。她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也想清醒清醒自己的头脑。毕竟喝了许多酒,即便有再大的酒量,也不至于像喝白水那么轻松。她把头缩进大衣领子里,再把红色的围巾将嘴巴裹得严严实实,在寒冷的大街上低头走着,像是散步一般悠闲。
许晴晴到一个新的单位工作,而且是提拔了,几天来总是保持着几分兴奋。走在大街上,有了悠闲的时刻,她可以回味今天的场面,清理一下对几个党组成员的认识,也可以思考今后的工作思路。

她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路,很快被丁刚强的电话打断了。

丁刚强说:“祝贺你上任了!”

许晴晴说:“咱们还要这个客套?”

丁刚强说:“下午的会,很热闹吗?”

许晴晴说:“说不清楚,怪怪的。”停了一会,她问道:“江河水这个人怎么样?”

丁刚强有意回敬她,说:“说不清楚,怪怪的。”

许晴晴说:“怪?怪在哪里呢?”江河水是厅党组成员,今后免不了经常打交道,所以她很关注这个人物。

丁刚强并不回答她的问话,只是说:“离他远点。”

丁刚强说完,心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报复的意味?于是他就立即决定不再继续谈论江河水。这实在是个很难讨人喜欢的人。他绕开话题:“我倒要提醒你,别忘了安慰老干部们啊。”

许晴晴停顿了一会,意味深长地说:“还是你想着我,谢谢!”

丁刚强对着手机笑道:“关心领导胜于关心自己,这是我的责任。”

许晴晴也笑道:“你涮我?当心我撕了你的臭嘴。”

<<风起上篇>> 许晴晴履新

许晴晴履新

许晴晴到江东新闻文化厅上班了。

新闻文化厅党组全体成员举行了一个欢迎会。省委派来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参加。

欢迎会在新闻文化厅的党组会议室召开。

程式自然是老一套的,先由这位副部长宣读省委的任职通知,然后,他代表省委作一个简短的讲话。

讲话的内容也是程式化的,无非是三段式:

第一,前一任领导班子做了多少成绩。王志清、姜草阳为许晴晴打好了这样那样的良好基础。熊文在主持厅党组工作期间如何尽职尽责。

第二,许晴晴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干部,有文化,有魄力,尤其是出类拔萃的女干部,既懂新闻又懂文化,还有行政工作经验。省委如何重视,寄予莫大的期望等等。

第三,新的班子要加强团结,党组其他的同志要支持许晴晴的工作。

这样的讲话,副部长不知讲过多少遍,基本调子烂熟于心,只不过现场即兴发挥罢了。但他每次即兴发挥总是讲得有声有色,语调铿锵,声情并茂,很有能打动人的意味。

许晴晴正襟危坐,好像很认真在听他讲话,手上的笔在沙沙地做记录,心里却免不了暗自好笑。她想,自己今后要按这样的模式讲话,那不也是很可笑吗?那才叫难受呢。但她又想,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行内的规矩是不得不遵守的。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往后的日子是不是很难啊?”她悄悄地问自己。

对副部长长篇讲话没有特别反应的,不只是许晴晴一个人。

这些套话,在座的党组成员早已习惯了。因为这样的会,他们不知开过多少次。领导同志讲的话,也就是这么颠来倒去的老一套,全然没有一点新意,谁也不会把他当一回事。

但他们毕竟是经历过场面的人,思想归思想,行动归行动,还是煞有介事的铺开笔记本,装模做样,飞快地做着记录。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江河水。江河水已经被提拔为副厅长了。他用铅笔慢慢地敲打着笔记本,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许晴晴稍微有点不安的脸。他的直愣愣的眼神,明显的透出对这位女厅长的不屑的心态。

许晴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脸上掠过一阵红晕,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毕竟是经历过许多场面的人,她鼓起眼睛瞪了他一眼,再对着江河水眨巴了几下眼,微微地合上双眼。那假寐的姿势充满了十足的自信。江河水显然被镇住了,只好不自主地拿起铅笔,若有所思地在笔记本上描画着。

熊文倒是显得一身轻松。说实在的,他主持工作的这么些日子,可谓受够了,现在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对于许晴晴的到来,他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省委组织部领导曾经征求过他的意见,熊文诚心地要求派一个强有力的“一把手”来。征求意见时问许晴晴是否合适,他不假思索连连点头。在他看来,谁来当“一把手”无所谓。只要有人把这千斤重担接过去,就算完事了。至于今后,新闻文化厅的工作做得好不好,他可没想过那么多,反正自己认准了是个副手的角色。省委领导同志征求意见时,提到过谁当党组副书记这个问题。他把厅里几位副厅长全数了一遍,认为个个都行,就是自己没那个能力。他确实知道,自己不能胜任。用他自己的话说,“充其量就是个办公室主任的料子”。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宣读省委的干部任命通知,还是将他列为党组副书记,熊文心里顿时有点紧张。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心想,就是当个“二把手”嘛,前后有人顶着,无可无不可。所以,他的神态显得很自在,也不像其它人那样,认真地以做笔记的样式来掩盖心中诧异与不屑,甚至是愤愤的情绪。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尝过当官的滋味,什么正厅级副厅级就那么一回事,再过两年,省委定给他安排个“巡视员”的名称,也就是给个正厅级的工资待遇。这是大家都懂得的潜规则,多好的事儿。所以他轻松得想吹吹口哨。

副部长还是那么滔滔不绝地讲话,兴致一点也不因为听众的种种表现而减退。他免不了又把熊文狠狠赞扬了一顿,用了“党性很强”“大局为重”“不计较个人名利”“为江东省新闻文化工作做出了很大的成绩”等一大堆评语。他最后提高语调,大声说:“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江东省的新闻文化工作一定会开创一个崭新的局面!”

回应的是很机械的掌声。

在熊文的调度下,党组成员的情绪很快地和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基调完全一致。每个人都愉快地表了态,众口一致欢迎新领导的到来,一定尽力支持“一把手”,当好副手,干好本职工作,等等。说的就像唱的一样好听,不但曲调悠扬,而且看不出破绽,和谐得像一首指挥统一、气势磅礴的交响乐。虽然每个人说话时间长短不一,遣词造句的风格也不尽相同,但看得出来,就像同一个枪手炮制出来的文章,只不过长短大小有点轻微的差异罢了。

许晴晴也要作个表态性的发言。这是惯例,是由不得人选择的规矩。好在即将上任的许厅长见过的场面无数,经过千锤百炼,不在话下。

许晴晴上大学时就以美貌加口才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在江东日报社做了几年副总编辑,大大小小的场合经历过几百次,这种即席讲话顺手拈来。事先不用准备一页讲稿也可以忽悠过去。

她先是谦虚了一番,说自己能力如何如何的不强,水平如何如何的不高,经验如何如何的不足,“谢谢党组织信任,谢谢老同志的栽培”云云。最后,她扬起眉毛轻声细语地说:“在各位领导的面前,我不过是个小学生。我是到新闻文化厅来赶考的,同志们都是我的老师,都是我的考官。我一定按大家的意志办事,按党组的集体决议办事。有大家的监督和严格要求,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是能够通过考试的。当然,如果考不好,不及格,我立即就地免职,当好一个普通干部。”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因为不久前出台了一个新规定,新的领导干部上任的第一年为试用期,如果考评不合格,是不能转正的。当然,到了这个级别的干部,真正没有转正的也不会有一个。许晴晴不过留了一条后路而已。

她突然话锋一转,变成激昂的语调:“新闻文化厅几任领导班子创造了我省新闻文化工作的大好局面,他们是创造伟大成绩的巨人。我们新班子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就有了巨人般的勇气和力量。有省委的正确领导,有全系统同志们的支持和帮助,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有能力证明,我们能够创造我省新闻文化工作新的辉煌。”

许晴晴的话音刚落,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就带头鼓起掌来。在副部长看来,新厅长的表态是很积极的,也是很合乎省委要求的。他也觉得脸上有光。说明省委组织部选拔干部是正确的,没有看走眼。

熊文也使劲地跟着鼓掌。现在的他,心情突然变得复杂了一点,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一种略带醋意的酸味。这种酸味是在现场临时蹦出来的,也许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厅长未必有做“一把手”的本领,只不过说说套话大话而已,还是让别人干实事,自己做做总结“捡篓子”。“捡篓子”是江东省的土语,是不劳而获摘果子的意思。熊文毕竟是个年轻的老干部,这种复杂的心情从眼神里是看不出来的。经过几个月的磨练,熊文老练了许多。

党组成员也都身不由己地鼓起了掌。稀稀落落的掌声,看不出什么热烈的气氛,但也显得不失礼貌。许晴晴谦逊地站起来,先向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再向其它党组成员鞠躬行礼。掌声也很快地平息了。

一场没有经过导演的话剧,就这样刚刚拉开序幕,又很快合上了大幕。

熊文便顺水推舟,宣布欢迎会结束,邀请各位领导同志到机关食堂就餐。

<<风起上篇>> 省委又决定招考厅长

省委又决定招考厅长

省委收到熊文的报告以后,认真研究了一次,觉得新闻文化厅的领导班子必须认真研究,不能再拖了。

省委决定公开招考新闻文化厅的厅长。

江东省自从搞了第一次公开招考领导干部以后,受到中央组织部的表扬,他们的经验在全国推广。自此以后,公开招考领导干部已经成为江东的一大风景、一大亮点。大凡不是特别重要的岗位,每年都要搞一次招考,每次公考的职位数目也不尽相同,或三五个,或七八个。所有的程序和以往的没有半点区别,一切按既往的规则进行。

许晴晴决定报名。她做江东日报社的副总编辑有了些日子,资格没有问题。报社与新闻文化厅是一个系统,没有行业距离。再说,许晴晴有过参加公开考试的经验,试一试还是可以的。

报名前,她约丁刚强谈了一次。一是想征求意见,再是想合计合计,分析形势和如何安排复习。

丁刚强还没有听完许晴晴的全部想法,就脱口而出:“反对!”

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作为女领导干部,她的地位已经很显赫了,犯不着冒风险去考,等待就是。就她这个,总会安排个正厅级的岗位。这次参加考试无非是加快点进度,但弄得不好呀,对今后的发展会有副作用。二是新闻文化厅太复杂,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多,谁也理不清,她没有必要去蹚这潭浑水。

当然,丁刚强也有自己的顾虑,那就是许晴晴到新闻文化厅来,与自己距离太近,有诸多不方便之处。许晴晴如果真当了自己的上司,彼此就难得开心地做朋友。

丁刚强的这些话,自然不会对许晴晴说起,只是站在她的角度作出分析。

丁刚强分析还有一条,是许晴晴没有料到的,吕晓波可能参加公考。吕晓波到新闻文化厅已经好几年了,虽然没有管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已经对新闻文化系统很熟悉了。因为他做过县委书记,与组织部们交道多,上上下下关系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会考试。他年纪比许晴晴小,正好赶上好时期,从小学到大学全部是考过来的,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他也和许晴晴一样是个“考试专业户”,两人好有一拼。

对丁刚强的分析,她是认同的。但许晴晴是个敢于冒险的女人,对挑战的事情,也会莫名其妙地冲动。她对丁刚强只是笑笑,并不与他理论。

许晴晴虽然当了副总编辑,但支配自己的时间还是自由的。正好她做了三个月夜班,轮到要休息一段时间。许晴晴还是按上次的套路,找了一个县的招待所住下,美其名曰采访写稿,其实是自己复习,让同她一起来的记者去跑去写。半个多月下来,记者的新闻稿写好了,许晴晴也胸有成竹,雄赳赳地奔赴考场。

丁刚强万万没有想到,但同学们早就预料到了。许晴晴在考试中独占鳌头,一路过关斩将,当上了新闻文化厅的厅长。

刘明亮等江东大学的校友们说,许晴晴考试考精了,是胜利的“考试专业户”。

也有人说,许晴晴一是凭实力,更多的凭人缘。那位很会考试的吕晓波屈居第二。并不是他的实力不够,也不是他的关系不硬。差的是人缘。什么是人缘?就是新闻文化厅本身的人缘。这应验了丁刚强的话,新闻文化厅太复杂。自己培养的和尚当不了住持,外来的僧人好念经。外来的和尚身无挂碍,做事轻松。许晴晴是外来的僧人。

同学们为许晴晴举行了一次祝捷的聚会。

参加者,自然还是那几个人。只是高平凡在地区回不来,打电话请李远代他多敬几杯酒。

刘明亮和汪洪亮表现得很活跃,是从心底里高兴,话也因此最多。

丁刚强当然心里更高兴。但他今天变得有点女人般的矜持,话不多,还不时语塞。见到丁刚强如此的表现,许晴晴以为自己考试成功刺痛了他的心,聚会时一直很低调,喝酒的气氛怎么也上不来。

酒过三巡,许晴晴说累了,想早点休息。大家也不勉强。

汪洪亮提议“门前清”,大家便痛快地把杯中的酒干了。

<<风起上篇>> “清明杯”篮球赛

“清明杯”篮球赛

熊文想调节一下厅里的气氛,主张搞一次全系统的篮球比赛,冲淡一下沉闷的气氛。

熊文找了一家文化公司赞助了几万元奖品,以这个文化公司的名称冠名,叫做“清明杯”文化系统篮球比赛。大家觉得这个“杯”的名字很别扭,但无奈人家出了钱,只好如此。

篮球比赛是新闻文化系统每年的传统体育项目。通知发出后,厅机关和二级机构,还有各个新闻单位都很快动了起来,上上下下热火朝天地准备着。

开赛的那天晚上,熊文把省委、省政府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请来了几个。这些“有关部门”就是省委宣传部、省直机关工委、体育局等等。头头脑脑来到在厅机关健身中心,正准备举行隆重的开幕式。不巧得很,灯光球场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声,原来是下属几个剧团的老职工找准机会来上访,要求补发所欠工资和医药费。熊文只好把开幕讲话稿递给刘明亮,自己忙出来接待。

老干部们坚持不撤退,扬言要把事情闹大,要见球场上的省委、省政府的头头脑脑。熊文真感到为难了。他怕事儿闹大,不好收场,只得临时拍板:把准备做“清明杯”奖金的钱先垫上,每人先发三百元钱 ,其他问题明天安排专人解决。

这些人拿了三百元钱,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件事儿传了出去,厅里下属单位的好事者,给熊文编了一首顺口溜:

熊厅长,真可爱,
发动职工打比赛。
比赛哨子没吭声,
来了一群“缠不清”。
清明杯,发奖金,
全部送给老革命。

这些话,零零散散传到熊文耳里,他心里怪难受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当厅长、主持工作的料子,于是赶紧给省委打报告,请求马上派“一把手”来。

省委也不马上给明确的回答。组织部长找他谈了一次话,征求他的意见要怎么弄才合适。这个谈话也有试探他考察他的意思,看看熊文是不是可以把“一把手”的担子挑起来。

熊文对部长的谈话很得要领,但他就是不“接坨”。江东话“接坨”就是答应或接受或应承的意思,说的是一种积极的态度。熊文反复说,自己不是当“一把手”的料子,他没有办法掌控新闻文化厅的局面,请组织上另选高明,赶紧改变局面。

组织部长看熊文很诚实的样子,一点没有作假虚伪的神情,便不勉强他,只是要他尽量把握好大局,保证不出乱子。至于新闻文化厅领导班子的安排,省委会专题研究的。
熊文只能好好维持,逢人叹气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