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下篇>> 小丁想到县里工作

小丁想到县里工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东省开始风靡“洗脚”这个项目。“洗脚”算什么项目?娱乐?肯定不算。文化?也不是。但这些年来,清溪市在计算产值的时候,是把这个项目计算在文化产业之内的。据说和餐饮、演艺同属于清溪市三大支柱产业。两广人、江浙人,大凡与江东有些关联的生意人,很喜欢在周末到清溪市来活动两天,吃吃农家菜,洗洗脚,再就是到演艺吧看看本地特色的节目,当然也要玩玩麻将。这生意不算生意、旅游不算旅游、休假不算休假,但就是这样,把清溪市乃至江东省的周末经济弄成了特色经济。据官方统计,如果把这项计算在文化产业之内,那文化产业在国民经济的中的比例就要达到10%了。

其实“洗脚”和按摩属于一个行业,是保健类项目。而按摩是介于娱乐和保健之间的一个特殊感念。人们为了把洗脚和按摩区别开来,有意将此列入文化项目而已。

朝阳市那地方比较落后,因为按摩行业有其特定的含义,洗脚也跟着受牵连。洗脚行业没有像清溪市那样达到风起云涌的地步,洗脚的水平也不咋的。再加上那地方闭塞,人们对洗脚与按摩的区别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所以,尽管它有保健功能,丁刚强在自己的属地是绝对不洗脚的。他的意识里有一种本能:不能因为一个优点而掩盖更大的缺点。少惹麻烦是他的基本原则。

头天晚上折腾了一夜,与许晴晴奋战了三个来回,已经很累了。洗个脚,放松一下,丁刚强求之不得。他便随着汪洪亮来到一家很讲究的洗脚门店,点了个贵宾房。

洗脚就那么回事,程序手法基本相似。技师是个漂亮的大姐,进门问声好,只顾埋头干活。汪洪亮想汇报一下星火集团的状况,丁刚强挥挥手,说:“洗完再说。”

汪洪亮也不再言语。

漂亮技师以轻盈的手法轻巧按摩脚部的推进过程中,丁刚强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温柔的梦乡。

一觉醒来,已经是90分钟之后。道过谢谢,签了账单之后,丁刚强随着汪洪亮走出洗脚门店。汪洪亮要了“斯巴鲁”的车钥匙,快速地载着丁刚强驶去郊外。

这条道路,丁刚强再熟悉不过了。在星火集团创业的日子里,每逢要决定什么大事,需要清醒头脑的时候,汪洪亮总喜欢开车带他在这里飞驰几圈,然后在一个农家菜馆停下,要几个小菜,喝一二两酒,待思维活跃了,灵感也就有了,问题很快就可以化解了。

车出省城,汪洪亮却把车速降了下来。丁刚强要他开始汇报星火集团的事儿,但汪洪亮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话题:“老板,朝阳地区改市,班子调整方案有了吗?”

丁刚强与汪洪亮共事有很多年头,与汪洪亮交谈的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琴棋书画、吃喝玩乐,从来不谈政治,更不谈干部问题。虽然没有约定,彼此一直是心照不宣的。这也是他们能够合作得这么长久的主要原因。汪洪亮今天居然关心起这个问题,丁刚强有些吃惊了。他笑道:“谁托你门子了是吗?”

汪洪亮也笑道:“老板就是老板,谁也逃不脱你的法眼。”

丁刚强问:“是什么人哦,他不会自己来找我说?还要通过你来,绕个弯子,多此一举。”对别人说话,丁刚强客客气气,但他与汪洪亮的关系就是这样,说话从来不绕的。

汪洪亮说:“别人怕你呗。”

丁刚强说:“是哪个嘛?说来听听。”丁刚强的好奇心被汪洪亮调动起来了。朝阳地区改市,新设了一些位子,有一些干部缺额,已经有人给他打过招呼,是省委几个老干部,丁刚强过去很熟悉的上司。他们说归说,丁刚强就点头而已,并没有真当一回事。很多问题他自己还没有想清楚,再说,省委组织部那里没有沟通,现在说什么也就是一个留个印象罢了。而汪洪亮不一样,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干部,而且从来不提出自己和朋友个人有什么要求的。看来他开这个口,还真不容易。

汪洪亮说:“你们地委研究室的小丁,你的本家秀才,你印象不错吧。”

丁刚强说:“很不错呀,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汪洪亮:“还真有点关系,就是花鼓戏《打铜锣》里林十娘和蔡九哥的那种,说亲也不亲,说不亲还真有点亲。”汪洪亮是朝阳地区出来的干部,与那里有些瓜葛,那是很正常的。

丁刚强笑了:“那还是八杆子打不到的哦。”

“他现在是地委研究室的副处级干部,想下到县里去工作。”

“好呀!到基层去,我支持。”

汪洪亮见丁刚强情绪不错,对这个小丁印象也可以,便直截了当地说:“估计这次设立人大政协,有些县委书记会提拔上来。小丁想下去做县委书记,对你忠诚是没有问题的。”

丁刚强说:“直接当县委书记,有些难度哦。”

“没有难度,他不会绕到我这里来呀。”汪洪亮看看丁刚强的笑脸,便摆出一副在商言商的姿态说,“为了表示对你的忠诚,他想把祖传的一套明代善本书送给你。你做研究有兴趣,是外国的博导,一定有些用处的。”

丁刚强沉默了。明代的善本书,而且是一套善本书。朝阳地区虽然偏僻,但有读书的传统,自古以来家庭藏书成为一种风气,民间有不少珍品瑰宝。作为一个从文化系统成长出来的干部,自然知道它有多大的价值。

他说:“书我是不会要的。什么时候拿来看看,我还是有兴趣的。至于他当不当县委书记,那是两码事。如果我要了这书,他肯定当不了。”

汪洪亮点点头说:“明白了。”顿了一会,他又说:“金磊来找过我,也想表示表示。”

丁刚强没等他话说完,挥挥手说:“打住。你别再做说客哦,那会惹大麻烦的。”

<<风起下篇>> 总算把老板等回来了

总算把老板等回来了

丁刚强早晨醒来,已经是十点钟了。

许晴晴早就离开了房间。她说过,上午有个会议。

丁刚强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悄悄地离开了许晴晴的办公室兼休息室。周末,宾馆静悄悄的,什么熟人也没有碰见。即便是碰见了,谁也不会问他怎么会出现在省委接待处的宾馆里。一个地委书记,来这样的地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他还是觉得不碰见熟人的好,懒得打招呼,懒得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外面很热。江东的夏天,有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今年春天雨水多,开始没有多少太阳天,屋子里衣被都见霉点了。但雨季一过,就是连天的晴热天。正应了那句“久晴必有久雨、久雨必有久晴”的农谚。“斯巴鲁”就停在侧门外,里面热烘烘的,像个蒸笼。丁刚强把汽车空调开了,自己躲在树荫下乘凉,想等车内气温下降了再开车出去。

电话铃响了。

是任萍的电话。她说:“你在哪里?怎么家里电话不接?”

丁刚强打趣地说道:“太太大人哟,我这样的人,哪有在家里待的福气?一大早就被叫到省委接待处来了,有个小会。”他这种说话的口气,任萍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即便是丈夫撒谎,她也绝对不会怀疑。

任萍说:“下午两点的飞机,四点到清溪市。”

丁刚强说:“好呀,我上午把事儿忙完,下午别的事一律推掉,专程去接你。”

任萍说:“算了,你那话呀,靠不住。指不定临时又被别人抓走了。我的行李不多,又怕飞机晚点,自己打车吧。”

丁刚强说:“那怎么行?你大老远从美国回来,我怎么也得去机场接哦。两个月不见了,想你哦。”

任评说:“别假模假式了。算了,你忙你的去。早点回来就是,晚上我们俩去棋盘洲吃鱼吧。好久没有吃那里的黄鸭叫了,有点馋了。”她又笑着说:“你让司机休息去吧,给他一点自由空间,咱们也来个两人世界。”

丁刚强说:“这次我没有带司机回来,自己开车的。”

任萍说:“那就更好,你早点回家就是。”说罢挂了电话。

丁刚强钻进汽车,空调已经将热气排走了,车内凉飕飕的。

车出接待处大门,迎面碰见一辆汽车冲着他鸣喇叭。丁刚强觉得奇怪,心想是谁呀。摇下车窗玻璃一看,是汪洪亮。

丁刚强把车靠边了。问道:“今天没有闲着呀?”

汪洪亮伸出头来,笑哈哈地说:“总算把老板等回来了。”他又说:“我把车停了,上你的车哦。”他也不等丁刚强说好或是不好,加油把车开进接待处的停车坪去了。

汪洪亮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钻进丁刚强的车内。他喘着气说:“星火集团的事儿,你多少总得问几句吧。一股脑儿扔给了我,叫我受罪啊。”

丁刚强对汪洪亮的这种诉苦话,听多了,便不回答。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接待处?”

汪洪亮:“这还用问吗?你这个周末要回省城来,我问胡秘书知道的。至于怎么会在接待处嘛,那是心灵感应。”

丁刚强说:“臭小子,你说去哪里?有什么好事?我下午可要去机场接你嫂子哦。”

“嫂子回来了,我当然知道。省委没有会议,要不你周末怎么会回来!”汪洪亮语气肯定地说道,然后又问:“几点的飞机?”

“四点吧。”

“误不了事。咱们先去洗个脚,然后吃个农家菜,再去机场也不迟。”汪洪亮说。

<<风起下篇>> 干部问题,还是一把手说了算

干部问题,还是一把手说了算

一场暴风骤雨过后,丁刚强和许晴晴瘫软在大床上。他们互相对视着,好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也像是刚堕入情网的恋人,好久好久才调整视线,继续亲吻起来。

许晴晴被亲吻得喘不过气来,笑道:“快五十的人了,还像年轻人那么疯狂。你的精气神,足可以和小伙子媲美啦。”

丁刚强说:“谁叫你那么迷人?还有啊,几个月没有亲热过,厚积薄发嘛。”

许晴晴拧着丁刚强的耳朵说:“你抓着我泄气哦?那你再折腾我一次?”

丁刚强说:“先歇会儿吧,等下再来。”

许晴晴“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她又说:“人家说,权力可以代替欲望。你做了地委书记,日理万机呀,哪还有心思想咱们男女之事。权力胜过美女呢。”

丁刚强说:“那是别人说的,别信。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是分得仔细的。你呀,既是我的知心朋友,又是我的领导,这点我可没有忘记哦。”对于前一些年在新闻文化厅坐冷板凳的境遇,丁刚强总是耿耿于怀。对于许晴晴给自己的帮助和鼓励,他也是铭记在心的。这就是他所说的分得仔细。

许晴晴说:“现在我可不是你的领导了哦。但我还是愿意做个高参。”

丁刚强亲吻一下许晴晴的额头,说道:“这话我爱听,实在。”他从床上爬起来,给许晴晴扣上睡衣的纽扣,接着说:“欧阳书记到我们那里,专门谈了地区改市的事情,现在已经启动程序了,你看看会有些什么障碍?”

许晴晴也坐了起来,走到穿衣镜前,轻轻地撩拨着自己秀发。思索了片刻后,她冲着丁刚强说:“其实最有可能出麻烦的还是干部问题。”

丁刚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对许晴晴报以赞许的眼光。

许晴晴又说:“你最大的缺陷,就是以前没有担任过行政一把手,怎么把握大局,应该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讲民主集中制,其实,干部问题,还是‘一把手’说了算。”

丁刚强还是点点头。

许晴晴对丁刚强就像对一个学生讲课那样,继续说:“但你们这次情形可能有点不同。地区改市,建立人大和政协,该走的程序一点也不能少。你要有思想准备,和省委组织部沟通好,考虑尽量周密点,多一套预备方案,那样就主动些。尤其要留神啊,别从票箱里跳出一个人来,那你就被动了。”

“提醒得好。”丁刚强击掌叫道。

“彭彪这个人,我们是老朋友了,你了解他哟。他的性格并不像我们这么开朗,他内向,爱琢磨事,要多了解他的想法。”

丁刚强说:“他还不至于拆我的台吧,多尊重他一点,是应该的。”

“凡事多一个预案,就不会被动了。”许晴晴笑着说:“不谈工作了。”

丁刚强抬眼看看许晴晴,她的眼里充满着温柔的光芒。

许晴晴迈着碎步走了过来,伸出双臂,挽着丁刚强的脖子,轻声喃喃道:“我还想要。”

<<风起下篇>> 许晴晴的套间

许晴晴的套间

丁刚强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径直去了许晴晴那里。

许晴晴在省委接待处等候丁刚强。

自打他们有交往以来,他们的幽会从来不在自己的家里,尽管他们各自都与配偶分居两地,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去什么地方幽会,他们早就有了约定,就是只去宾馆。一来各自都住在机关大院的公寓里,单位上的人互相了解,谁家来了什么人,人家看得明白,难免没有议论。二来前人有过教训,被堵在家门口收不了场的例子太多太多。三是,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在宾馆开间房子不是难事,以工作的名义订房也罢,自己掏点小钱也罢。他们在宾馆里出出进进,别人以为是在忙工作或参加会议,大大方方,堂而皇之。

丁刚强把“斯巴鲁”越野车停在省委接待处的停车坪里,从宾馆的侧门悄悄地进入了许晴晴在这里长租的办公室。省委新闻办公室是后来成立的单位,一部分处室和省委宣传部、省委外宣办合署办公,但机关里办公房不够,就在接待处的宾馆长租了几间房办公。许晴晴是省委新闻发言人,故有专门的一个套间。平日里午休或夜班,她在这里度过。

丁刚强敲门进来,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许晴晴已经褪下外衣和粉黛,穿着薄薄的睡衣在门口迎接。依然是一阵迷人的香气透了出来。丁刚强用手肘把门带上,急不可耐地把眼前的美人儿抱了起来。

他们都有很久没有与配偶在一起了,一股暖流“嗖嗖”地从腹腔内窜了出来。

许晴晴说:“这么一把年纪,还这么猴急?”

丁刚强说:“你长得这么漂亮,难道是我的过错吗?”这是法国作家雨果的名著《巴黎圣母院》里的一句名言,神父看见美丽的艾斯米拉达,起了邪念,找出来掩饰的一句堂皇的话语。

许晴晴说:“贫嘴!你现在是地方大员,多少美女围着你转,少了我无所谓的。”

丁刚强却说:“你技压群英哦。哈哈哈哈!”

他把许晴晴抱到里间的大床上,一边狂吻着,一边使劲地褪下她的衣服。

<<风起下篇>> 女人感兴趣的是过程

女人感兴趣的是过程

车到清溪市,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下了高速公路,过了收费站以后,丁刚强又问:“你今晚住什么地方?”

柳如是很爽快地回答:“你可以送我去火车站吗?”

丁刚强觉得奇怪,便问:“你要去外地?”

柳如是还是很爽快地回答:“不去外地,回朝阳啊。”

丁刚强猛地踩了刹车,回头吃惊地看着柳如是的笑脸。

柳如是小孩似地望着他:“不可以吗?和你在一起坐了两三个小时的车,我很开心,我很满足哦。一个富有诗意的周末就这么开始了。”说完,她竟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丁刚强这才明白,这个女人就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待几个小时,或许就是这么简单。他想起了许晴晴老说的一句话:“女人感兴趣的是过程,男人感兴趣是结果。”

看看云彩、听听音乐,或许这就是柳如是需要的过程。丁刚强终于释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柳如是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女人,她可能不需要自己为她做点什么,就是一同度过一段在她看来很美好的时光。

顷刻,丁刚强被柳如是感动了。他几乎被感动得想流泪。与任萍结婚以来,他早就没了这个感觉。就是和许晴晴在一起,也大多讨论的是职场的枝枝节节,理智的部分大大超过感受的部分。

而眼前的这个柳如是,竟然就是这么单纯。

他觉得柳如是很可爱。先前关于她的那些顾虑、那些担心,看来完全是多余的。丁刚强责恨自己怎么考虑问题总是带着几分功利的色彩,总要分析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我自己是个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丁刚强这么对自己说。

丁刚强在清溪市火车站广场把车停了下来,柳如是还是一阵风似地从车里钻出来。她除了一个小小的手包,没有别的什么随身物件。

丁刚强走下车来和她握手告别。

柳如是嘴唇颤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但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丁刚强说:“买个卧铺,注意安全。”

柳如是点点头。迈出几步后,她又跑回来,悄声地问丁刚强:“我今后可以不叫你书记,叫你师兄,可以吗?”

丁刚强点点头。

柳如是忘情地说:“在公开的场合,我还是叫你丁书记。”

说罢,她风一般地跑进了车站。

丁刚强挥挥手。他还没有转身,手机就响了。

是许晴晴打来的。

<<风起下篇>> 第六感觉

第六感觉

“你要去哪里?小柳同志。”沉默了好长一段路程,到了连接高速公路的大道上,丁刚强才说话。

柳如是没有回答。她在看窗外的景色。

夕阳从远处的山峦坡面上照耀过来,渐渐地由金黄色变成了橘红色,映红了大半个天空。金色的光芒将云彩边缘勾勒出弯弯曲曲的线条,贴在暗蓝色的天穹上,闪亮闪亮,带着几分迷幻的意境。汽车绕过一个山头,夕阳又坠下了许多,山峦的边沿,红光在跳动在闪烁,暗蓝色的天空慢慢地没有了云彩,太阳沉入了更遥远处的山的海洋。

柳如是被这美好的景色吸引住了,竟然连丁刚强的问话也没有听见,或许是她听见了,但不愿打断欣赏美丽大自然的兴致。她喃喃地说:“霞光真美啊,可是它太遥远,又很快地逝去了。”

丁刚强自顾开车,无心浏览窗外的景色,更不可能像柳如是那样将自己融入霞光美景之中。他继续问道:“你听见没有?要去什么地方哦?小柳老师。”

小柳老师终于从霞光里走了出来,对开车的丁刚强说:“去省城啊。”那神情,就像一个乘客对出租车司机说话那么自然,那么随意。

丁刚强笑了。他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去省城?”他心里想,要是司机秘书在这车上,柳如是会不会也这样拦车,也这样说呢?真见怪了,自己开车回省城会心上人许晴晴,去见自己的太太任萍,半路上怎么会碰上一个不请自来、挥之不去的美人儿呢?

“心有灵犀一点通呗。”小柳老师也嘻嘻笑着回答。

丁刚强又无语了。

车过收费站,进入了高速公路,丁刚强扭亮了车灯。

看不见窗外的景色,柳如是开始说话了:“我预感到你周末会回清溪市,也预感到你会自己开车。这是第六感觉。”

丁刚强“啊”了一声。

柳如是继续说:“所以我下课后就在地委附近的马路上溜达,我想我一定能够遇见你。”

“天啦,你越是想躲,还越是躲不开。”丁刚强脑袋大了起来。但他不想评论柳如是的话,想听听她下面怎么说。

柳如是又说了,这次是反问:“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都没有看见吗?”

这问话,哪像一个教师对地委书记的口气?丁刚强觉得真好笑。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柳如是还是继续说:“我知道你忙,领导干部嘛,日理万机,怎么记得我们这样的小市民哦。但我记得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朋友嘛,就可以随便点,经常交流。”

丁刚强记得,刚开始“网络对话”那会儿,他是说过“互相是朋友,可以随便点”“经常交流”这样的话。或许他当时只是随意说的,是客套话,可柳如是当真了。该怎么和她解释呢?说是随便说的?是客套话?那你这个地委书记也太随便了吧。丁刚强选择了回避和沉默,听柳如是把话继续说下去。

柳如是却不说了。

她提议丁刚强放点歌曲听听。

丁刚强接受了这个提议。不然,几百公里的路程,两人就这么沉默不语,他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丁刚强放了一支交响乐曲。柳如是说:“太深奥了,换点流行的吧。”

她探过头去,伸手吃力地在碟片盘里找出了刘若英的专辑,车厢里立马飘起了爱的乐章。

但这爱的乐章,纯粹是音乐,缠缠绵绵的音乐。

<<风起下篇>> 丁刚强开出了“斯巴鲁”

丁刚强开出了“斯巴鲁”

又是周末了,丁刚强打算回清溪市一趟。

因为没有什么公事,只是回省城休假,准确地说,是好久没有和许晴晴在一起,想回去见一面,所以决定自己开车,这样也可以让司机秘书休息两天。

原打算星期六一清早出发的,三个小时车程,赶到清溪市正好是午饭时候,不急不忙的。但星期五下班时分,丁刚强接到任萍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她回国了,星期六下午飞回江东。丁刚强于是决定提前出发,吃过晚饭就开车离开了地委机关大院。

丁刚强的座驾本来是辆国产的奥迪,但这次他没有开这辆车,而是要司机提前把机关车队备用的越野车加满了油。这辆越野车是进口的“斯巴鲁”,跑长途比较合适。

斯巴鲁刚出机关大院,迎面来了一位打扮入时,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招手请他停车。丁刚强觉得很诧异,这朝阳城居然还有人敢拦自己的车。他踩了一下刹车,放慢速度,才看清这个漂亮女子原来就是柳如是。

柳如是客气地问:“书记是不是回省城?”

丁刚强不好说不是,因为他没有撒谎的习惯,更没有撒谎的技巧。碰见这样楚楚动人的女人,更加不知如何回答。

柳如是又问:“我搭你的顺风车如何?”

丁刚强想起柳如是发来的那几行短信,心头不禁有点紧张,很想加油冲了过去,但他又不由自主地踩住了刹车。

地委书记的一闪而过的心理过程,柳如是肯定是不会察觉的。她熟练地拉开车门,快捷地钻进车的后座,又轻轻地关上车门,就像上一辆出租车那样熟练自如。

丁刚强无语地看着这女子坐上车,赶忙戴上墨镜。正值七月流火时节,太阳还没有下山,街市上人来人往,他担心有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更怕有好事者拍下车的牌照和女人上车的情景。他的脑海顿时跳跃的是“微博的力量”几个大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不得不多想一层,多一层保护意识。

<<风起下篇>> 女教师有点神经质了

女教师有点神经质了

送走了欧阳书记,丁刚强原计划去找彭彪商量一下地区改市的工作安排。但他感到有点累,便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再说,地区改市的很多事情他还没有想清楚,也想静静地思考明白再说。

刚进门,就收到了柳如是的短信。丁刚强打开一看,估计是别人发给这女教师的,她觉得好玩,就转过来了。

这信息也是从喝酒讲起的。丁刚强暗暗笑了:“这社会,大家都喜欢的是酒哦。”丁刚强收集的关于酒的段子不少,但这条短信,是由酒引申开来,他理解的是讲人生,讲哲学的:

有本事的谁敬酒都是大杯,
没有本事的人谁敬的酒都得干杯;
有本事的谁请都没有空,
没有本事的请谁都没有空;
有本事的老婆基本不用,
没有本事的被老婆往死里用;
有本事的专陪领导人干坏事,
没有本事只能替领导人干好事。

丁刚强读过,感到这女人真有意思,怎么给自己发起这样的短信来。是好玩,还是无所事事?他懒得想这些,于是便把信息删除了。

但柳如是还是不依不饶,一会儿又发来了一条,题目叫“中国式饭局”:

饭局要素:酒、菜、烟、友、官、女人;
饭局特色:套词、吹捧、忽悠、讲段子、煽情、谈交易;
饭局境界:豪言壮语、甜言蜜语、嗲声浪语、疯言疯语、胡言乱语、不言不语。
饭局?布局?迷局?骗局?

丁刚强越来越感到这个女教师是不是有点神经质了,怎么一再给自己发这样的信息?

“这年月,什么人都有。写这些信息的人,传播这些信息的人,他们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企图?真看你不懂了。”他这么对自己说。

再过一会儿,柳如是又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他看都不看,就删除了。

<<风起下篇>> 别糊里糊涂地背了黑锅

别糊里糊涂地背了黑锅

欧阳书记临走时,对丁刚强和彭彪说:“其他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地区改市的事,你们抓紧。多和省委组织部、省人大常委会和省政协沟通。”

在场的几个人都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

丁刚强在给高平凡关车门的时候说:“对不起哦,没有陪你喝好酒,也没有陪你打一盘三打哈哦。”

高平凡说:“账还是记在那里的。”说罢握手道“再见”。

首长们走了,贾东生过来报告说,他被高平凡批评了一顿。

丁刚强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贾东生说:“欧阳书记和高秘书长与别的领导同志不一样。”

丁刚强又问:“怎么会不一样?”

贾东生:“批评人很严厉,但让你受得了。”

丁刚强笑了,说:“儒雅?对不对?”

贾东生也笑了。

贾东生说的“不一样”,是欧阳书记不收土特产。地委办的同志按照惯例,在首长的座车里放了本地一些特产,无非是蘑菇、木耳、黄花菜、百合、笋干一类的山珍。每个地市都有几样自己拿得出手的特产,精心加工,包装讲究,专门给上级机关来的人做礼品的。朝阳地区也不例外。丁刚强刚来时,觉得这送礼的做法不太好。但贾东生说,这是通例,其他地区都搞,你不搞,说明你不懂规矩。再说,通过这些礼品,给山区特产做点广告宣传,也是很划算的。丁刚强便理解了,按照市场经济的做法,推广产品就是一种策略。于是他也就不反对了。

但省委机关来的几个司机坚决不同意把这些山珍装进车里,说是首长交代了。贾东生便去找高平凡。高平凡批评道:“拿公家的钱置办这些,现在行不通了。也就是说,用纳税人的钱送礼,这个做法不对。你们很快要地区改市了,今后所有费用要通过人大预算决算,要通过审计监督。这个钱花了,记着欧阳书记和我的账,大家都糊糊涂涂。”

高平凡给贾东生讲了一个故事,他以前当专员的时候,接受过一次省纪委的质询。其实就是一件小事,但下面一个工人真名真姓写信,告了他高专员。因为是实名举报,纪委不得不澄清。原来是他一次去某工厂考察,临时改变在那里就餐的安排,匆匆忙忙去了别的地方。但结算时财务还是报销了10万元“接待费”。查来查去,原来是工厂把好几笔别的账目安在他的名目里,账目上记的是“接待高专员”,一次考察,居然要花费10万元接待费,当然纪委要查,高平凡糊里糊涂地背了黑锅。

贾东生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在朝阳地委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这说明高平凡精明。自己被批评了,真心服口服。

丁刚强听完这个故事,对贾东生说:“高平凡这个人,看起来风风火火,不修边幅,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

<<风起下篇>> 大家很失望

大家很失望

欧阳书记在朝阳地区考察了几天,到几个基层单位现场调研一番,临走时开了一次汇报会。

参加汇报会的主要是地委委员和副专员,还有人大联工委、政协联络委的负责人以及享受副厅局待遇的领导干部们。按照常例,县市委书记也列席会议。

这些年里,干部队伍级别待遇弄得很复杂,不像“文革”以前,全国的干部队伍按照统一的级别管理,只是各个地区工资有点差异而已。如果你是地市级干部,大概就是十二级十三级干部,进入了“高级干部”的行列,工资与级别挂钩,出差可以乘坐列车软卧包厢,还有用车、住房、医疗、特供等待遇。级别是个杠杠,全国一盘棋。不管是企业事业还是行政单位,统统叫“干部”,统统按级别管理。后来实行改革,原来的级别取消了,但省军级、地师级、县团级还在,也称部级、厅级、处级、科级。但各地情形不一样,派生出来的花样也不尽相同,叫法也五花八门,什么研究员、调研员、主任科员、巡视员,正处级干部、副处级干部一大摞。有正职当然就会有副职。还有享受什么什么级别待遇,享受什么什么级别“三项待遇”,虽然没有政治待遇,但用车、医疗、住房与这个级别一样。行政单位这么搞,事业单位照搬,企业也这么搞,一切都围绕待遇转。干部们这么搞,专业技术人员也搞了一套,以前只有教授、工程师、研究员这样的职称,现在什么专业都可以评职称,经济师、政工师、编辑、校对、护师好多种类,还有“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这些“师”,除了工资挂钩以外,还与政治待遇生活待遇相关联,弄得全中国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有人说“教授满街走,副教授不如一条狗”。大家都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当然就没有神圣感。职称不值钱,知识当然更加不值钱了。

欧阳晋环顾会议室,来了一百来号人,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些都是地委委员一级的领导干部?一个地区这么多地市级干部,得花多少纳税人的钱来养啊?他对自己说。

但现实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在这条船上讨生活的,把谁推下船去?来了就来了吧。无非是听听会议,讲话的还是他们几个。他这么安慰自己。他知道,要改变这个现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更不是他欧阳晋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高平凡主持汇报会。先是丁刚强汇报,主要是讲群众工作和现代工作手段,简明扼要,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接着是彭彪汇报经济工作,他讲的大部分是数据,并进行分析,提出解决的办法。话匣子一开,怎么也收不住。高平凡几次示意要他精炼点,但彭彪还是担心漏掉了什么,照讲不误。等到他说“汇报完毕,谢谢首长”,已经临近吃午饭了。

欧阳书记得做“指示”。按说,至少应该讲“三个问题”或“三点意见”,但时间不许可。他说了几句话,肯定了朝阳地委最近一段的工作,再不多说。

高平凡便宣布散会。

参加会议的百来号人感到诧异。省委书记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说个三条五条,怎么向下面传达?

那些奉命来报道汇报会的记者们更加傻了眼。书记就这么几句话,怎么写消息呀?
大家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