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下篇>> 黎珺的笔记本

黎珺的笔记本

按时下新闻界通行的一句话,黎珺的另外一些日记很有些可读性。

黎珺记录的是自己和26个女人交往的故事细节和他自己的一些感想感言。

丁刚强先读了黎珺的一些感言,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倒也有几分哲学意味。

丁刚强一直没有丢了做学问的习惯。他以前爱做卡片,现在改为在电脑里列出几个文件夹,收藏一些自己认为有价值的资料。他把这些收藏取文件名为“辑录”。

丁刚强“辑录”了黎珺材料里的一些“至理名言”:

现实中,人们用真名讲假话;虚拟中,人们用假名讲真话。

大学就是大概学学。

谎言与誓言的区別在于: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

所谓长大,就是你知道那是什么事;所谓成熟,就是你知道后,故意说不知道。

对自己好点,因为,一辈子不长;对身边的人好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能碰到。

这世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要参与评论任何人,做到心中有数就可以了.谁也没有理论依据来介定好人与坏蛋,其实就是利益关系的问题。

花掉真正属于你的财富,否则,两眼一闭,剩下的钱你知道谁花了?还有那些省吃俭用的贪官,结果因贪返贫,一分钱没花着还搭上个人财产全部被没收的悲惨结局。

丁刚强弄不明白黎珺的这些话,或者说是警句吧,他是从哪里弄了来的,是摘抄来的,还是他自己对人生的领悟?还是对自己的未来有些预感?

从黎珺的这些话里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的心理是很阴暗的,凡事不是从正面去认识,而是从反面去总结。这样的思维方式和心理状态,怎么不会走向罪恶的深渊?
在丁刚强看来,黎珺的这些语录,都是一些消极的玩意儿。那些话,虽然有些哲学上的思辨,或是有点辩证法的思维,但实在没有任何值得借鉴的。

丁刚强有点开一页,被一个小段子吸引了。

丁刚强对段子有着本能的敏感,于是又录进了他自己的“辑录”:

“忍”能养福;
“忠”能养禄;
“乐”能养寿;
“动”能养身;
“学”能养识;
“静”能养心;
“勤”能养财;
“爱”能养家;
“诚”能养友;
“善”能养德。

看完“辑录”以后,丁刚强又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黎珺这个人,真是反差很大。一个追求享受、追求不义之财的人,居然也谈起“忠”和“德”来,这不是很可笑吗?

他可以断定,这不是黎珺的原创。一定他从哪里抄来的,或是什么人发给他的,他就保存了下来,以备今后做报告时作为谈资的。

<<风起下篇>> 一个账本害苦了不少人

一个账本害苦了不少人

丁刚强一口气看完黎珺的专案材料,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了。虽然已近午夜,丁刚强还是没有睡意。那些文字使丁刚强愤怒,也使他感慨,这么坏一个的领导干部,品行不端、劣迹斑斑,怎么会平步青云,一路绿灯,直至做了地方的大员?

从这个专案材料可以看出,黎珺是有一把坚实宽阔的保护伞。他本人受贿,也行贿。他把非法所得的钱财,一部分转送给了上级,送给他可以利用、可以对他的前途有影响的领导干部。其中就有当年的省委组织部长,后来的省长冯胜林。他不但送钱,还送女人,因此把冯胜林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到了后来,黎珺与冯胜林一家就成为了联合体,利用政治优势获得经济利益的联合体。黎珺卖官,他用卖官得来的钱财又买官,希望通过做官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次不是因为他们太张扬、太贪婪,不弄出一个招牌事件,他们的秘密还不会这么快被人们揭露。

再看看那些附件,更是使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黎珺有做日记和笔记的习惯。可能做了干部的人,有很多事情不好与旁人说起,但憋在心里又感到不爽快,于是就爱把自己的一些秘事和感想记录下来,以求一种心理的慰藉或是发泄。也许是渴望成为知识分子的情结,想在自己功成名就后,为自己写回忆录留下素材。黎珺把自己经历的种种事情,全部记录了下来,或是日记,或是笔记,厚厚的几大本,洋洋洒洒上百万字。

这就是黎珺的专案材料的最后一部分,附了黎珺的几本日记笔记。

黎珺的这些宝贝,被办案人员分为两类。一类是账本,另外一类是他自己的日记和记事本。

丁刚强看了黎珺的账本,觉得黎珺这个人心理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细致,细致到丝毫必计的程度。他那个记事本,也就是账本,是最近十几年“财政收支”的全纪录。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送来现金多少、礼物多少,这些现金礼物做了什么用途或是进入哪个银行账户。或是转手送人,一一记录在册。这当然给办案人员提供了许多便利。办案人员依此追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赃款及大宗赃物如数追回。

这个账本方便了办案人员,却害苦了一些已经退职和尚还在任的领导干部。那些拿了钱财,为黎珺升迁出过力讲过话的官员,怎么也洗脱不了自己的干系。因为牵涉的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若公布出来是一片,甚至有些人已经退休或是去世。专案组依照省委主要领导同志的指示,在这份送审的材料里,没有将这些官员的名字一一列出,一是为了保护大部分干部,二来也是给这些干部坦白自首留了一次机会。

至于涉及到冯胜林省长的材料,这份材料里没有回避,因为省委已经报告上级机关。上级机关指示“绝不姑息”。冯省长已经被北京找去“谈话”去了。

<<风起下篇>> 黎珺的问题分为三个大类

黎珺的问题分为三个大类

黎珺的问题分为三个大类。每个类别都有他自己的交代材料、证明材料和一些其他附件的拷贝。此外就是黎珺的一些日记和笔记本的复印件。这些材料就像小说一样,可以说是详细极了。

第一类是黎珺被查的经济问题。他的经济问题大大小小35项,不包括红包礼金,合计1034万元。送这些钱的大部分是下面的干部,贿赂黎珺以求得晋升或者是谋求某个职位的。其中最大的一笔60万元人民币和5万美金。这是一个民营企业主送给黎珺的。这笔钱不是黎珺本人收受的,而是通过了他的小姨子的账号,条件是给这个企业家安排一个省人大代表的资格。黎珺当时是统战部长,分管党外干部的安排工作。这些党外干部主要是想在人大和政协当个代表或委员,不论是在本级或是上级,都要通过统战部提名。也就是说,要经过黎珺这个关口。也有少数在市县两级政府安排党外人士副职的,都必须经过黎珺同意,或由黎珺直接提名。另外还有一些是要黎珺解决工程项目的。因为黎珺到地委工作以后,不具体分管经济工作,这些钱大部分是他在做县委书记时候收的,只有少数是在他当选市长以后的。

第二类是和亲属朋友开公司非法获利。黎珺的亲属在朝阳市注册的公司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小姨子,一个是他的弟弟。前者是做文化创意的,其实就是一个广告公司,包揽本地的移动、电信、电力、保险等一些垄断行业的广告。他们做广告代理、发布,也经营广告制作,号称一条龙服务。后者是开矿的公司。朝阳市是有色金属之乡,也有煤炭资源。说穿了,黎珺的弟弟黎显就是一个矿老板,利用哥哥的身份包揽矿山资格审批和安全审核业务。黎珺的亲属还有几个公司,是在北京市和清溪市注册的,合作者是冯省长的儿子,主要是做项目申报和投资管理,就是把几级政府和一些部门的项目资金掌控在自己的公司手里,从中获取高额利益。这几个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冯公子冯小钢,但黎珺占股份最多。黎珺把那些受贿得来的钱,大部分放在这里做注册资金和启动资金。冯省长的儿子拿的是干股,公司由冯省长的儿子管理。冯省长的儿子做生意,这是江东省尽人皆知的事情,没有什么秘密,但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老板却是黎珺。黎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击败彭彪当上朝阳市的市长,这个背景既往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第三类是作风问题。大凡做贪官的,都会有几个情人,演绎一些桃色故事。黎珺也不例外。他担任副县级领导干部以后,前前后后一共有26个情人。其中有县剧团的演员,有地区电视台的主持人,还有一些电视剧的演员。也有宾馆夜总会的小姐。黎珺与这些人一般只有一次或几次交往。但有一个女人,八年里与黎珺始终在一起。此人是阳北县一个乡里出来的女干部,名字叫吴金贵。这个草根出身的农家姑娘,几经打拼成了招聘制干部。然后就和到那里搞调研的县委书记黎珺好上了。黎珺找了个理由,把她调到了县委办工作,从此形影不离。这个姑娘到30岁还没有结婚。黎珺调到地委统战部以后,又把吴金贵调到地委机关工作,再后来就是派到朝阳市驻省城办事处做主任。有人说,是黎珺就把这个女人贡献给了省长冯胜林。黎珺在清溪市的几个公司,就是由这个吴金贵打点的。别看这个女干部取的名字十分俗气,但看材料里提供的照片,却姿色不凡,青春本色,风姿依旧,很是迷人。

<<风起下篇>> 丁刚强感到愤怒和羞耻

丁刚强感到愤怒和羞耻

黎珺的案子转到清溪市中级人民法院去审理。

按照现行法律的规定,审理某个犯罪嫌疑人的案件,一般都有个“管辖”的问题,由此带来的,也有个“回避”的问题。黎珺任职是在朝阳市,案件涉及的事情大部分在朝阳市,应该由朝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来审理。但我国有很多“司法解释”。这些解释是对法律的补充和说明,常常是这种“解释”很起作用。

与黎珺这个案子有关的,至少有两点是需要“解释”的。一是回避,他曾经是朝阳市的行政首长,又是本地人。他有各种各样的关系网,在本地审理有诸多不便。二是最高法院关于审理这一级领导干部犯罪的“解释”是,一般由中级以上人民法院初审。黎珺在“双规”前是个厅局级领导干部,放到初级人民法院审理不合适。所以,黎珺的案子就按照“异地审理”的办法来处理。既然是异地审理,纪委和检察院联合办案组将初步查证的材料移交了出去,由清溪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

在没有正式开庭之前,联合办案组就把有关黎珺的材料复制了一个盘,拷给几位领导同志审阅。

丁刚强也被“专送”了一份。

因为是保密文件,秘书小胡也不能随便启封,连带保密信封一起直接送给了丁刚强。

丁刚强将办公桌上的另外一台电脑打开。这台电脑是与因特网断开的,有点像电话红机子那样,属于专用。

最近一些年,由于电脑出错,导致网上失密的事情偶有发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有黑客攻击的原因,也有操作者本身的原因。香港著名的“艳照门”丑闻,就是维修电脑时被人解密造成的。当然这不是重要的失密事件,而是他们个人的隐私被揭,损失的只是个人而不是组织和国家。为杜绝泄密事件,党政机关和一些重要部门规定,在涉密的领域不能使用公众网络,而是使用独立的电脑或局域网。

因为是晚上,丁刚强没有看电视连续剧的习惯,他这个身份也不可能找几个人去玩牌,所以看电脑上的文件已经是他的一大爱好。平日里除了处理文件以外,就是在网络里浏览。今晚有了黎珺这个文件,足可以让他看上几个小时的。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丁刚强刚看了几页,就这么感叹道。虽然自己与黎珺共事有一段时间了,彼此还真不了解。黎珺那些事儿,真让自己大吃一惊。

丁刚强不停地移动鼠标,一行行字迅速地跳跃出来,就像跳跃出一张张纸钞,从电脑屏幕里跳了出来,是那样地醒目和惊心。

看着看着,丁刚强头上冒出了冷汗。朝阳经济发展十分落后,边远县乡的农民还没有完全脱贫,而作为领导干部、父母官的黎珺居然如此贪婪。自己和他共事这些年,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丁刚强感到愤怒,感到羞耻。

<<风起下篇>> 面子和里子

面子和里子

送走金磊以后,丁刚强马上给省委组织部分管市州干部的副部长打电话,提请组织部门尽快到朝阳来考察市长人选。

副部长很爽快地答应马上安排。

他在电话告诉丁刚强,欧阳书记已经同意丁刚强提议金磊任副市长代理市长的意见。欧阳书记说了,从县委书记直接提拔做市长书记,以前不是没有过。华国锋同志当年在湖南时,就是从湘潭县委书记直接提拔为湘潭地委书记的嘛。欧阳书记交代了,正常的组织程序还是不能少的,民意测验、组织考察不能马虎。但要快一点。朝阳市老没有市长不行,不利于工作。

副部长还对丁刚强说,你要做好市委其他同志的工作哦,尤其是现任的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如果论资排辈,就该他们担任市长。从省里派一个干部下去,或许他们还想得通,提拔一个自己的下级来领导自己,难免有点想法。

丁刚强回答说,这一点请组织部也支持一下,能不能够把现任副书记安排到省里哪个厅局做个正职,把现任常务副市长提拔为副书记,那样就顺当了。

副部长与丁刚强原来一起在省委机关工作过,彼此十分了解,他笑呵呵地说:“老丁你也太会打算盘了。”

丁刚强说:“你帮我一把啊。下次有什么转业干部或是要下派秘书什么的,我照单接受就是,还你一个情咯。”

副部长只好说:“好了,好了,你记着账就是。我了解你,你不过对我客气点而已,转背你会去找书记、找部长、找秘书长说,还不如我领个人情,记个账的好。”

放下电话,丁刚强有点得意了。一个干部的命运,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了。他在想,干部提拔使用,很多就是机遇。欧阳晋不到江东省来,他丁刚强怎么也不会当到现在这个市委书记。得有人提名呀。黎珺不出事,哪会有金磊的份儿?他还得论资排辈地从副市长慢慢地爬上来。即便是看在过去老首长的面子上,也就是在几年以后安排到省里哪个不显眼的部门去当个副职,解决个待遇罢了。再说,朝阳现任的副书记,不是要给金磊让路,也不会这么快解决正厅级待遇哦。
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机遇大于能力,就看谁来给你提名,就看是不是恰逢其时,恰到好处。机遇来了,上去了。那些留在原地的,未必就不是人才,只是没有发挥他们才能的机会哦。难怪自古文人总是怀才不遇。位置就那么一些,机会就那么几次。谁抓住了,谁就是角儿。胜者为王败者寇,并不是只在腥风血雨的厮杀之中。

一边思忖,丁刚强一边在网络里漫无边际的浏览,突然看到某个武术界的“一代宗师”在舞弄刀枪,在猎猎寒风之中,他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经典台词:“人活一世,有的人成了面子,有的人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我们比武之事,行家都有几十手拳脚本领。但功夫也不是第一位的。要看时机,看对手。你若是来晚了,别说六十四手了,你一手也用不着!”

丁刚强看了十分感慨,武术家的精彩之处,不只是在于起武艺高强,而在于他的悟道能力。

他莫名其妙地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大字:“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风起下篇>> 不能以人画线

不能以人画线

金磊说:“黎珺出事以后,我们县里一些干部很紧张,担心事情牵涉到自己。黎珺跟一些人确实有些瓜瓜葛葛,在选举的时候,支持黎珺的人也不少。他们担心秋后算账,担心市委整人。整人的事情,大家都经历过,以人画线的事儿,是经常出现的。”

丁刚强说:“你就为这个事情来的哦?”

金磊说:“黎珺的案子被查出以后,我们朝阳就出现了不少议论。尤其是本地的干部,他们认为黎珺是自己的领袖。黎珺跨了,自己也该挨整了。这个事情已经成为各个县市干部共同的话题。我觉得市委应该采取措施,积极应对。”
丁刚强一边听着金磊的说话,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丁刚强觉得金磊说话的语气是诚实的。从这一点看,金磊没有自己的私利,他在为朝阳市的形势担忧。

他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金磊好像早已慎重考虑过了,很快地回答:“要把黎珺的问题和朝阳的这些干部区别开来。如果是真正与黎珺牵扯得很近的,涉及到经济问题的,当然要查。但不要扩大范围。我们不能搞路线斗争,不能整人。大部分支持黎珺的干部,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未必他们都是有问题的。要让他们放下包袱,积极工作。”

丁刚强没有对金磊的说话给予评价,说赞成或是不赞成。他却问道:“你在机关里当了几年秘书?”

金磊觉得奇怪,这些经历,丁刚强应该是知道的。他记得以前丁刚强也问过。他回答道:“六年。”

丁刚强又问:“你到新阳县来了几年?”

这也是丁刚强以前问过的问题。金磊更觉得面前这个书记有点意思,怎么罔顾左右而言他?他回答道:“7个年头,实际5年多。一年多副书记,4年多书记。”

丁刚强这才回到主题,他说:“从你刚才谈的意见看,很有见地。当秘书六年,当书记六年,这十几年真没有白呆。你成熟了。”

没有等金磊回话,丁刚强又说:“我们当然不能搞以人画线的事情,更不能整人。支持谁,反对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也未必从头到尾就是支持某人反对某人。只是在具体的事情上,在处理问题的认识上一致罢了。如果以这个为基点来考察干部,就是人为地把干部划为这个帮那个派。以我们朝阳为例,本地的干部意见相同,这不能说就是问题。因为有利益所在。黎珺如果不是自身有经济问题,他代表本地干部的意见,也不能说是什么错误。”

金磊插话道:“但还是有人习惯于路线斗争的思维。虽然早就不提什么路线斗争了,实际工作中还是有上面派来的干部,本地成长的干部,谁谁谁手里提拔的干部这样的观念。”

丁刚强说:“那是那些爱折腾的人喜欢干的勾当。我们做‘一把手’的要大气。谁谁谁是谁的人,这个观念就不对。你是‘一把手’,怎么把自己手下的干部分出这个线那个线?那是自己没有能力驾驭的表现。”

金磊赞成地点点头。

丁刚强继续说:“再说,人大代表在两会上,他选什么人,那是他自己的权利。至于花钱贿选,那是黎珺的错,与代表有什么关系?当然他们可以不收钱,但不收钱是要有勇气的。”

丁刚强又说:“我最反对秋后算账。黎珺竞选市长的时候,面目还没有暴露。谁都不是先知先觉,省委当时就不知道这些事,市委的常委们天天和他在一起工作,也不知道哦。”

金磊说:“我建议市委应该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要让这些干部放下包袱。”

丁刚强说:“这个建议好。我找个机会在什么会议上说说刚才的观点,再在报纸和电视上报道一下。我是最不喜欢在媒体上露面的。看来这次要利用一下媒体啊。”

<<风起下篇>> 黎珺走的是冯省长儿子这条线

黎珺走的是冯省长儿子这条线

金磊说:“说来也巧,后来我被派到这个地区来工作,变成了黎珺的下级。”

丁刚强说:“过去的事情很难忘。那1万元,怎么说也是个解不开的结。”

金磊说:“是呀,我们见了以后,很尴尬。我们虽然经常在一起开会,在一起吃饭,却从来不单独在一起。我那个同学呀,不知道把那个钱还给黎珺了,还是自己留下来了。我想解释,但总觉得不好开口。他呢,见了面也很别扭。如果他不甩出那1万元,彼此还有点情谊。”

丁刚强说:“这次组织上审查黎珺,才发现他使钱办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一次两次。他使钱的胆子特大,凡事钱开路,办事居然一路绿灯。这次他竞选市长,就筹措了五百万元经费,上上下下都打点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被蒙在了鼓里。那些出钱的人,都是把这个钱当投资来的。政府发的那个红头文件,就是他还账的第一笔。”

金磊似乎早知道了什么蛛丝马迹,他轻蔑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丁刚强便问:“你多少应该知道一点吧。”

金磊说:“哪有不透风的墙哦。黎珺搞钱,是两头在外,并不在地区,也就是不在市里这一级伸手。他的一头是县里,从财政拿,也从企业拿。另外一头是省会清溪市,那里有一些朝阳籍的老板,弄了个商会。 黎珺去过几次,是那里的名誉会长,当然也伸手要了不少钱。”

丁刚强又问:“他怎么和冯省长搭上了线?”

金磊回答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据我们县里的县长说,是他挂上了冯省长儿子这条线。”

冯省长的儿子在省城、在深圳开了公司,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黎珺走这条线,不难理解。丁刚强记得柳如是和他说过,朝阳市的许多人知道,黎珺的几个亲属在冯省长儿子开的公司任职,也有传说黎珺在冯公子的公司里有股份。对这些事,丁刚强先前是没有兴趣关注的,当作坊间的传说故事听听罢了。现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黎珺和冯省长扯上关系,不但是政治上的依附,还是经济利益共同体。

他便对金磊说:“坊间的传闻,看来也还是有点参考价值的。”

金磊说:“黎珺的这些个事,网络上早有传闻,只是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罢了。黎珺其实很重视网络舆论的,一旦出现帖子,他会找人在第一时间处理掉。”

丁刚强说:“看来黎珺的门子还真不少。”

金磊说:“无非是使钱嘛。现在使钱的招儿是明摆着的,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只要你脸皮厚,敢于送,就会有人收。”

丁刚强说:“未必吧。”他盯了金磊一眼。

朝阳市开“两会”之前,金磊通过汪洪亮找过丁刚强,也是用的使钱这个门道,但被丁刚强拒绝了。这个事情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金磊顿时脸红了。他自我解嘲道:“我也想学学这一招,但总是学不来。”

丁刚强说:“这倒是一句实话。”

见金磊没有回话,丁刚强便问:“说了半天,还没有进入你的主题呢,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风起下篇>> 那1万元你收了没有

那1万元你收了没有

听完金磊大段的讲话,丁刚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补了一句:“网络可以看出市场的风向。”

金磊说:“网络就是一个风向标。”

丁刚强又满意地点点头。他心里说,今天的谈话,可以看出金磊是个具有现代意识的人。推荐他做市长候选人,一定没有错。

他有意把话题转到了黎珺。

丁刚强问道:“你与黎珺关系如何?”

金磊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说道:“怎么说呢?”

丁刚强觉得好奇,便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呀。”

金磊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与我其实很有渊源。”

金磊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还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金磊给省委分管党群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当秘书的时候。

有一天下午,他接到一个大学同班同学的电话。那个同学问他,你知道黎珺这个人不?

金磊说记得,自己陪同首长到朝阳地区阳北县考察时,见过当时的县委副书记黎珺。

那个同学说,黎珺后来当了县委书记,再后来离职学习去了。学习结束以后,本来以为可以提拔的,但组织部门没有及时安排。回阳北县已经不可能了,县长已经当了书记。现在只好在省城和朝阳地区之间游荡。

金磊不想听故事,对那个同学说:“你别说那么多,你要我做什么?”

那边回答说:“他想见见你的首长。”

金磊便说:“那还说什么废话,赶紧让他过来,首长正好在办公室。”

黎珺便在金磊的引导下见了首长,和首长谈了半个小时。

黎珺临走时,特意在金磊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信封,说是他自己的简历。黎珺还说,自己和他的同学是老乡,请金秘书多多关照。

过了一天,同学打电话来说,我委托你的事情,一定要帮忙哦。那个信封里的材料,一定要认真看啊。

金磊这才想起那个信封。他每天经手的文件信件太多了,黎珺留下的那个信封没有怎么在意,随便扔到一边去了。他从乱七八糟的文件堆里把信封找出来,打开信封看简历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大红包。他觉得这个黎珺真大方,出手就是一万元。

金磊很生气,把这1万元退给了同学。

那个同学说,钱先存他那里吧,简历一定要送给首长。

碍于同学的面子,金磊里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提醒首长阅读黎珺的简历。

首长说,这个黎珺来谈过的,你不提醒我还真忘记了。首长便在黎珺的简历上批了一行字:“这个同志我已经谈过,请组织部尽快安排”。

组织部果然“尽快安排”了。经过组织部部务会议研究,提请省委常委会议决定,黎珺很快就被任命为朝阳地委委员兼统战部长。

金磊说完这个故事,丁刚强好奇地问:“那1万元你最终收了没有?”

金磊提高嗓门回答:“当然没有收。我那同学打过一次电话,说那钱要赶紧去拿。我回答说,不敢收。既然你认我是同学,你就别害我。我还想在机关多混几年。收钱的事儿要是传出去,我八成要卷铺盖走人了。”

丁刚强拍拍金磊的肩头,笑着说:“这就对了。咱们不缺那钱。收了,就不合算了。一个官位,就卖1万元,太便宜他了。对你来说,成本也太高了,绝对不止1万元。若是他这次供出来了,你少不了要说清楚。那就亏大了啊。还有,你要是收了一次,也会有第二次,习惯了,胆子大了,就不会警觉了,不知不觉就做起了贪官。”

<<风起下篇>>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生死两茫茫

金磊接着说,网络是在不断变化的,如果说得深刻一点,网络给我们带来的是一场革命。当然革命免不了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好的坏的共生。不能因为有坏的一面,我们就把它全部否定掉。大浪淘沙,需要一个过程。
丁刚强说:“看来你还懂点辩证法。”

金磊说:“书记过奖了。”

他又说,你看看这几年网络的发展进程,真是不可思议。就像我们当年很时髦的大块头手机,很精巧的“扩机”,更新了一拨又一拨。现在的网络终端是手机、小型电脑,3G、4G,智能化的工具一代又一代,不知道明天又会被别的什么取代。现在最时髦的东西,一转眼功夫,就被别的替代了。技术手段的进步是主要因素,网络普及正在一步步地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丁刚强静静地听金磊说,他在观察,看看金磊是真的对网络有认识,还是人云亦云,跟着别人说事。

金磊停止了说话,拿出手机,点开一段信息,对丁刚强说:“这里不久前收到朋友一首改编的词,说的是网络发展变化的过程,很有意思。网络就是这样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生死决战在四方。”

丁刚强接过手机,说:“你还蛮会总结的嘛,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他看那首改编的词,是从宋代一首千古绝唱那里变来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
百度兴,
谷歌亡。
三六零出,
卡巴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推特死,
脸书墙。

人人开心忽还乡,
马化腾,
山寨王。
淘宝亲,
团购亡。
视频跟着拼,
论坛靠色狼,
微信帮上床。
导航网,
已无常,
全靠微博忙,
纸媒泪千行。

丁刚强把手机递回给金磊,说:“真是高人,竟然把宋词现代化了。”

金磊说:“是呀,现在这个时代呀,可以说是网络为王。这个网络,当然不只是说的信息网络,网络是一个大概念。谁拥有或掌握了网络,谁就先胜一筹。”

丁刚强点点头。他把话题从网络转到朝阳市的经济工作,说道:“我们这个地区偏僻,主要是思想观念太地方化了,网络可以给我们的经济工作带来什么改变吗?”

金磊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还是一个思路问题。网络的最大好处是把我们和世界拉近了,远在天涯海角,却是咫尺天涯。网络可以改变世界,也应该可以改变我们朝阳。我们朝阳市目前最大的改变,应该是从资源经济走出来,按照市场经济的思路来思考问题。朝阳目前还是以资源为主要纽带在做经济工作。朝阳有一些资源,都带有明显的山区特色。再就是劳动力资源丰富,成批的农民到外地去打工。我们围绕山区优势,围绕这些资源做了多年的文章,怎么也走不出去,就是没有研究市场因素。我们因该把思路变一下,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把经济工作的重心,把我们需要展开的项目往哪里摆。还有一点,就是要引导农民,不要盲目地发展这个产业那个产业,要去做市场需要的东西。”

<<风起下篇>> 网络也不靠谱

网络也不靠谱

丁刚强对金磊说:“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和你谈哲学的。我想和你讨论基层的同志对变化着的网络现象的看法。研究一下我们怎么利用网络开展工作的问题。”

丁刚强这么说,其实是想了解一下金磊的思维方式,他既然已经考虑提名金磊做副市长代理市长,他还是想多考察一下。在丁刚强看来,考察领导干部的德行以外的内容,主要看他的思维方式和办事作风。

金磊并不知道市委书记和自己的谈话带有考察性质,所以顺口说道,书记考虑的问题总是和时代的节拍一致哦。

丁刚强有点不高兴了。他说:“你怎么说话总免不了俗套,刚才批评你说套话说废话,你一点也没有记住哦。”

金磊觉得不好意思了,自我解嘲地说:“积习难改啊。”

丁刚强说:“你别绕弯子,直接说说你对网络现象的看法。”

金磊还是不假思索地说,网络是个好东西。在大城市,网络很普及,借助使用网络的人很多。但到了县、乡两级,不少人对网络敬而远之。领导干部怕字当头,把它当怪物,不愿意学习掌握,生怕因之惹出事来。看来基层有个扫盲的问题。过去是扫除文盲,现在是扫除网盲。新时代是科技时代、信息时代,不利用网络,那是要被历史淘汰的。

丁刚强听了,很有兴趣,说道:“你说点具体的,不要说概念。”

金磊便说,新阳县有个从外地打工回乡的青年,做本地土产销售赚了不少钱。他的销售渠道就是网络,已经有了一个连接南方几个省的销售群。但他感到困惑的是,把这些土产收集拢来,还是传统的办法,要一家一户去收,走的还是门店加农户的老路,产供销连接不到一起。

丁刚强问:“是不是可以探讨一种新的模式?网络销售现在很火,这里主要是供销这个环节。供,也就是你说的产品收集拢来,能不能把网络渠道拓展到乡村?”

金磊说:“乡镇的供销网络,不要贪大,可以建立一个个相对专业的网络群,先做好网络群,条件成熟,把这些群联接起来,就是一个庞大的经营网络。”

丁刚强击掌称好,要金磊在新阳县先试试。

金磊说,试点是没有问题的。但乡镇的同志还是有顾虑。因为网络骗子太多,形形色色的活动、莫名其妙的信息,把很多人弄糊涂了,上当受骗的不在少数,所以有人就惧怕,望而生畏。

他说,今天上午,他就郑重宣布退出“风尚公务员”候选人网络评选。这是某个很有影响的协会搞的评选,由深圳某个文化公司具体承办。金磊被选作了候选人。前天和昨天,深圳那家网络公司连续打电话给县委办,要新阳县出资一万元刷票,可以保证进入前三名,还说若争取进入第一名还要加钱。县委办的同志觉得奇怪,便与其他几个入围候选人沟通,他们也接到过同样的电话。看来我的资料和信息,他们是从网络得到的。网络信息被一些人利用,用来达到他们的经济目的。因此说,网络也有很多不靠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