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职场悟道和圈子定律

职场悟道和圈子定律

没几天,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江河水通知丁刚强,要他到省政府办公厅去,说是抽调他去参加一项重要工作,估计有几个月时间。

丁刚强便去熊文办公室问情况。熊文告诉他,是去参与制定全省“十五”规划。这几个月里,计划财务处的事,他想管就管。

“小事嘛,就让副处长去干。”熊文这么说。

丁刚强觉得待在机关里有点心烦,去外单位一段时间也好,换换环境换换空气。

他去政府办公厅报到前,到王志清办公室去了一趟。

王志清说:“是省长点你的名,参与制定全省‘十五’规划。这是个好差事,常与省长、省委书记在一起。我们厅里有个人在上面说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丁刚强揣摩,这桩美差是李远推荐的。

说心里话,他真该向李远说声“谢谢”。李远和他说过,王志清和姜草阳的矛盾已经明朗化了,这一走,可以暂时避开旋涡。

自从新闻文化厅竞争上岗的经验在省直单位推广以后,姜草阳对王志清的一套搞法,背地里总是说三道四,党组会上也不时唱唱反调。王志清虽然处处忍让,但一次、二次、三次以后,处长们和其他党组成员觉得他太软弱,于是鼓动他也反击反击。王志清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依旧把全部心思放在机关大院搬迁的规划上。

对于新闻文化厅出现的这些怪现象,丁刚强渐渐有了自己的看法。

许晴晴以前和他说的那些话,丁刚强总觉没有那么严重,虽然大家都说官场很黑,丁刚强自己并没有在意去想过。自从参与办公室主任的竞争以后,他像是喝了一大通清凉的井水,从头到脚清醒了许多,后悔当初没有听许晴晴的话,凡事多想一想,如今还真的被当枪使了,弄得里外不是人。

他常常想,关于职场,很多事情是想不清楚的。就是想清楚了,也难得做到。

闲下来读书的时候,丁刚强突然来了灵感,在电脑里敲出一行字来:

职场悟道

接下去,他写出一通莫名其妙的文字:

圈子定律
无论如何做都是画地为牢:不加入一个圈子,就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加入一个圈子,就成为另一个圈子的敌人;加入两个圈子,就等于没有加入圈子。
只有独孤求败的精英才可完全避免圈子的困扰。这种人通常只有一个圈子,圈子里只站着老板一个人。

遵守规则
要成为遵守规则的人,请按显规则办事;要被人认为是一个遵守规则的人,请按潜规则办事。显规则和潜规则往往相反,故当二者发生冲突,按显规则说,按潜规则做,是为最高原则。

智力排行
天才应避免得罪庸才,虽然天才一定会得罪庸才。庸才总不太喜欢和天才相处。即便你是天才也不要显示出天才。鹤立鸡群很容易出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只看眼前效益,得道的往往不是天才。如果着眼于长远效益,胜出的大都是天才。

丁刚强不停地敲击键盘,写完上面的这些话以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对自己说:“什么悟道?什么圈子定律。完全是一派胡言。要是许晴晴读了这些话,一定会说那是老鼠爬秤钩,自称自。自己把自己比天才,其实自己就是一个蠢才。”

他居然笑出声来了。

<<风起上篇>> “冷气被”惹了祸

“冷气被”惹了祸

姜草阳从北京开会回来,把丁刚强叫去,将他狠狠地训了一顿。

挨骂的原因说起来真好笑。

省直工委系统每年都要在省直党校举办一期文化干部研讨班,来学习的人,一般都是每个厅局和省直企事业单位的副处级干部。按照惯例,党校要安排新闻文化厅的一把手去上一堂课,讲些新闻文化工作的政策和工作方针什么的。去讲课的同志,都要顺便给每个学员带点纪念品去,表示对省直各单位支持新闻文化工作的谢意和对学员的关心,联络联络感情,便于以后的工作。

今年的情况不同,新闻文化厅的领导班子做了调整,王志清和姜草阳是党政“一把手”,省直工委搞调和,两人各作一次讲课安排。姜草阳在先,讲业务问题;王志清在后,讲文化产业政策。

姜草阳去北京开会前,交代计划财务处,给听课的学员准备点纪念品。这在新闻文化厅已经是惯例了。

丁刚强便去订了几十床“梦洁牌”冷气房用的薄被子。

王志清不知道这些规矩,没有提准备纪念品的事。丁刚强不想多事,也没有多问。

姜草阳在北京开完会后,绕道去了东北,并到中俄边界转了一圈,前前后后共计十来天。党校的课,只好临时做了调整,让王志清先讲。

王志清的腿伤早已好了。他去上课前,问熊文应该注意些什么事。熊文突然想起来,没有给文化干部班准备礼品。他便给计划财务处打电话问,有没有合适的物件可以带过去。接电话的是副处长,告诉他准备了“梦洁牌”被子。熊文便说,赶紧派人送到司机班,给王书记带到党校去。

丁刚强回到办公室,才知道纪念品已经拿走了,马上给熊文打电话。

熊文说“糟了”。他不知道这些物件是为姜草阳准备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丁刚强建议再弄一套别的物件。熊文说:“别急,还不知道准备啥东西好呢,等姜厅长回来再说吧。”

姜草阳回到清溪市以后,伍月华把王志清带了礼品去讲课的事说了一通。

原来那天的课,伍月华陪着去听了。他告诉姜草阳,王志清的课讲得不错。王志清本来口才就不错,他善于引经据典,还插了一些民间的段子,当然就是丰富生动了。伍月华说,尤其是课后发的冷气被,很受学员的欢迎,更为王志清的讲课添了几分光彩。

姜草阳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便把丁刚强叫到办公室来,也不问来龙去脉,冲着丁刚强发火。他一股脑儿数落起来,弄得丁刚强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姜草阳发完火,丁刚强才有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姜草阳对丁刚强的解释并不感兴趣,只是说:“小丁呀,你一点也不精明。熊文这样会办事的人,也不精明。”

丁刚强怎么也想不通,礼品和精明有什么关系。

姜草阳不停地抽烟,竟然忘了像往常一样递给丁刚强一支。

丁刚强想缓和一下气氛,建议道:“再准备一份,式样新颖一点的,怎么样?”他心想,不就是万把元钱的事呀,又不是掏个人的腰包,再买一份不就得了。

姜草阳连说了几个“算了”。

丁刚强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后来,伍月华告诉他,姜草阳亲自给省直工委专职副书记打电话,把他的讲课计划取消了。

丁刚强得知后,心里掠过了一丝不安。

<<风起上篇>> 送礼的窍门

送礼的窍门

一天傍晚,王志清给丁刚强打电话,要他马上到厅机关来,一同去省委办件事。

丁刚强急急忙忙下了楼,飞快地发动车。

他赶到新闻文化厅的大门口时,王志清已和司机等在办公楼前了。

王志清说:“上我的车。”

丁刚强便把车停好,一头钻进王志清的车里,往省委开去。

王志清说:“我们去看看几位省里的领导同志。”

丁刚强问:“为什么不叫熊文去?”在他看来,陪王志清去省委领导同志家走走,应该是办公室主任的份内事。

王志清说:“熊文出差了。我们两个去,不一样吗?”

丁刚强憨厚地笑了笑。

汽车进入劳动大道后,丁刚强问:“买点什么东西吗?”

王志清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他告诉丁刚强,朝阳地委给他送来了几袋叫“心里美”的萝卜和几筐净菜,也就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丁刚强惊奇地问道:“带这点东西,既笨重,又不值钱,合适吗?”

王志清笑道:“你就不懂了,烟酒等东西他们这些人还缺吗?金钱是万万送不得的,他们也不会收。倒是这些没有污染的食品,那才是稀罕物呢。”

说完,他冲着丁刚强笑了一下,像个小孩子似的。

丁刚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王志清领着丁刚强和司机,把那几袋笨重的“心里美”,分别送到了三位领导同志的家里。

这三位领导同志,丁刚强都不怎么熟悉,这大概也是王志清要他作陪的主要原因。几位领导同志本人都不在家,王志清和领导同志的夫人倒是很熟。进了门,他自己倒茶,剥橘子吃,半点客套也没有。

丁刚强打心眼里佩服眼前的这位王书记。别看他平日里憨憨的,说话细声细气,没有半点领导干部的架子,人们以为他是故意做出低调的姿态,其实这是他的一种本能。他的这个性格,不但下属们觉得亲切,就是领导干部的夫人孩子也会感觉到你不是外人。这个功夫不是一天两天修炼得来的。

回到家里,许晴晴又来了电话,问他是不是完全脱离了办案这个事。

丁刚强说:“你放心吧。以后这样的事,我躲开就是。”

许晴晴说:“关键在于你自己要有个态度,学乖一点呀,就是说呀,凡事别一边倒,被人家当枪使了。你别以为人家对你说一句好话,别人真的信任你。那是觉得你还有点用处。或是正好你合适做这个事。那不是捡了个大元宝,而是惹了个大麻烦。”
丁刚强说:“这职场里,未必就没有一个真朋友?人家看得起你,你怎么好躲?”

许晴晴气愤了,说道:“只要是与你有利害关系的人物,你总得留个心眼。就是同学,如果不在一个单位,彼此没有利害冲突,倒是无所谓的。如果到了同一个单位,那就难说了。人家说,赌场无父子。我看呀,官场无朋友。无非是利用和被利用。”
丁刚强说:“你说的也太绝对了吧。”

他想起刚才王志清带他去省委送那萝卜的事儿,不敢再和许晴晴继续说了。如果把这个事儿说给她听了,说不定她又要发出一通什么评论来。

<<风起上篇>> 外宾楼是个办案的好地方

外宾楼是个办案的好地方

丁刚强不想介入这些恩恩怨怨,想把这事儿一推了之。但王志清硬把这个事儿当个大不了的案子,要求他们“绝对保密、限时结案”。

彭彪和丁刚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江东大学招待所订两间客房,在那里找人谈话,了解情况。说穿了,就是在这个招待所搞审查。这里僻静,与新闻文化系统不搭界,不会受到外界干预。

江东大学也是在清江河的西岸,坐落在国家级风景保护区清凉山下。中国的清凉山有好多座,清溪市西的清凉山也是在大江一侧,风景虽比不上甲天下的桂林,但其气势雄伟,树木繁茂,是其他清凉山无法比肩的。最有特色的是,这是一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名山,不但以风景秀美闻名于世,其特色也可以用“有仙则灵”来形容。这个“有仙则灵”包含两个意思,一是清凉山半山亭处有一座古代书院“清凉书院”,据说可以与古代四大书院的江西庐山白鹿洞书院、湖南长沙岳麓书院、河南登封嵩山书院、河南商丘应天书院等媲美,属于同一时代的建筑。二是这座名山的葱茏树木之间,掩埋了一批辛亥志士仁人的骸骨。长眠于此的英雄,都是当年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听起来还如雷贯耳。因而清凉山有“英雄山”的美名。

江东大学就是选在背靠清凉山,面对清江河的绿荫丛中。他们自称是从清凉书院发端的高等学府,与岳麓书院一样是千年学府。因为江东省是有色金属之乡,在江东大学的周边还有几个科研院所,主要是研究有色金属的,更加烘托出名山名校的氛围。清溪市“西文东市”的格局,也就因此而成。

丁刚强在江东大学学习了四年,对学校的熟悉是很自然的。如果有人和他谈起江东大学的掌故,丁刚强总会如数家珍一般,哪里有一条小道,哪里有一座水塔,哪里有个小铺子可以卖糖油粑粑,哪里有旧书摊可以淘出几本好书刊,都能一一娓娓道来。很多学生谈恋爱,经常散步聊天的小道,被后来者命名为“情人坡”。那些恋爱成功的校友,每次回到江东大学,总要自豪地说上一句,自己在这里开拓了事业之道,也一并收获了爱情。这种煽动性很强烈的演说,当然会赢得后辈学子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现在,丁刚强想的是,江东大学安静偏僻,是个办案的理想地方。尤其是在山谷边沿修建的,专供外国教师临时居住的外宾招待所,更是妙处绝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外人根本看不出半点门道来。

他们不想先惊动郑步前本人,也不想大张旗鼓去戏曲研究所查帐,决定先以“短期培训”的名义,把戏曲研究所的会计小朱弄到江东大学,名义是“参加社会劳动保险知识学习班”。他们分析后认为,只要把小朱知道的情况弄明白了,再找郑步前,自然水到渠成,不再为难了。

丁刚强要计划财务处出纳科开具了一张两万元的现金支票,与彭彪一道,开着他的捷达车,风驰电掣地直奔江东大学。

对于这所高等学府的各个部门,丁刚强最熟悉不过了,办事也十分方便。他们在招待所的“外教楼”三楼要了个套间,交了支票,便安营扎寨了。

<<风起上篇>> 进党校的优越性

进党校的优越性

丁刚强没有参加那次党组扩大会,因为他在党校学习的时间有三个月,结业时还要做鉴定,因此不能随便请假。他还负责编印一本《同学录》,比别人多一些杂事。他更多的时候,是与同学们聚餐喝酒,忙得不亦乐乎。他是在与申小明通电话时,才知道姜草阳那通高论的。

丁刚强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有点不正常。但他没有和申小明多说。

进党校学习是一个广交朋友的好机会,丁刚强除了隔三差五地与李远、高平凡聚餐外,还不失时机地与其他学员聚餐、聊天、打牌,用他自己的话说,权当感情投资。进“处干班”学习的都有一官半职,年龄大都是三四十岁,个个踌躇满志,希望有朝一日,官加一等,掌政一方,因此谁也不放过这种相交相聚的好机会。党校教员强调说,同学关系是人生的第二血缘关系,甚至有时还超出了亲戚关系。党校同学也远比中学同学、大学同学联系多,实用价值也大得多。因此,党校同学毕业后,常有名目繁多的聚餐聚会、周年纪念活动等,这是很有中国特色的干部现象。

党校也把学员作为自己的财富和挖掘不尽的宝藏。学员毕业,党校有关方面或有关教师可能暗示,该给学校留些纪念,或是讲述上届学员给党校做贡献的故事,以为启发。好在这些学员手中都有些权力,批几千元万把元算不了大事。所以,党校的一些设备是班级学员赞助的。有些从党校出去后,发了迹,做了更大官儿的人,兴致一来,也会慷慨地捐出十万八万,改造网球场,添置图书报纸,升级电脑等等。他们用公款为党校办点实事,也为自己建个小小的纪念碑。

丁刚强们也不例外。高平凡提议全班学员捐款将学员宿舍的电风扇改为空调机。棋盘洲虽然比清溪城里凉爽很多,但江东的夏天酷暑难耐,尤其是他们学习时赶上气温比往年偏高,电风扇对于这些七品官儿来说,显得有点不相称。换成空调,至少把他们那一层楼的宿舍换成空调不是什么难事,也让后来者有个记挂。这些大腹便便的学员被初夏的暑热整得早不耐烦了,提议很快就通过。这个一万,那个两万,很快就凑齐了一大笔钱。党校行政部门办事雷厉风行,推销空调的商店也很卖力,两三天后,他们的宿舍便鸟枪换炮,那栋楼里凉风习习,人人乐不可支。

可惜丁刚强没有福分享受这股清凉。

他被王志清召回了厅里。他一边开车一边思忖,不晓得是个美差还是苦活,只好无奈地感叹,做人家的部下听人家差使,真是没有意思。

<<风起上篇>> 姜草阳主持党组会

姜草阳主持党组会

王志清住院后,姜草阳主持了新闻文化厅党组的两次会议。

第一次是传达省委常委会议精神。这个会议本来应由王志清列席,因为他受伤住院,便由姜草阳代他去。

常委会议没有什么新的内容,是关于农业产业化结构调整,与新闻文化厅没有多大的关系。姜草阳原原本本照着记录念,并大谈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听他那口气,好像颜群辉书记对他着重交代了些什么。党组成员听起来云里雾里一般。
传达完了,姜草阳问其他党组成员有没有什么新的意见,大家都摇摇头,会议很快就散了。

过了一天,他又召集第二次党组会议,研究干部队伍建设的问题。

干部问题,按照规矩是由党组书记直接管的,这样的会,本来是应由党组书记王志清来主持的。再说,会议内容也不是什么十分火急的事,用不着两个会接着开。

头一天,省委关于加强干部队伍专业化、知识化建设的几条规定发了下来,姜草阳对熊文说:“这个精神很重要,先由党组学习一下。”姜草阳是懂规矩的,他要熊文向王志清通报一下。

熊文回来向他汇报:王志清没有表示不同意。

党组会就在姜草阳的主持下,变成了党组扩大会。民主党派的邬副厅长是当然的列席人员,每个处室的一把手都参加了。

熊文将省委的文件念了一遍后,姜草阳作了主题发言。他回顾了江东省新闻文化事业的50年历程,从50年代收集民歌,60年代推出小戏,70年代群众汇演,80年代话剧盛行,90年代电视剧、小说创作丰收等等,一一数来,如数家珍一般熟悉,甚至连一些微小的细节,和人们早已忘记了的掌故都讲了出来,使一些老江东、老文化干部眼眶也湿润了。他最后讲到世纪之交各种媒体对新闻文化事业的影响,声泪俱下,痛心不已。

姜草阳是一个很有演说天分的干部。他的讲话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声情并茂,很有感染力。讲话通篇反复说明的观点,就是新闻文化事业要靠本专业的人来创造成果,精神产品比物质产品要高几个层次,创造优秀的精神产品,要有一支跟得上时代的干部队伍。对于新世纪的江东省新闻文化事业的发展,姜草阳提出了八项措施,如发展文化产业、建设文化劲旅、设立文化事业发展基金、用系统工程的管理办法等。

参加会议的领导干部们没有再发表什么新的意见。大家都是在新闻文化厅工作了多年的人,心里自然都明白,姜草阳讲话的中心,就是要说明专业知识低的人不适合在文化战线工作,这里应该专业人才至上。这当然是有所特指的。也有极少数干部对他的这些高论,觉得像不着边际的漫谈,一时弄不明白出于什么目的,也弄不明白姜草阳到底要做几件什么事。这些干部大都是后来从新闻口划过来的,与老文化厅没有多少了解,但他们只是少数而已。

姜草阳的主题讲话结束以后,就是这些少数人中的一两位处长发了言,轻描淡写地表示响应。

姜草阳便提议写个会议纪要,作为党组的意见向省委报告。其他人员再也没有什么议论,党组扩大会到此为止。

<<风起上篇>> 郑步前与匿名信

郑步前与匿名信

王志清在病房里和丁刚强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省纪委给新闻文化厅转来了一封举报信,批示驻厅纪检组和厅监察室严肃查处。王志清把举报信和批件交给丁刚强,要他和纪检组副组长兼监察室主任彭彪两人马上落实,并嘱咐既要保密,又要尽快查出结果。

举报信揭发的对象,是新闻文化厅下属的二级机构戏曲研究所所长郑步前。举报人是匿名的,没有写真实姓名,可能是怕打击报复。

举报的事实很清楚,主要是三条:

一、郑步前利用拉赞助,搞文化活动的名义为自己出书,给自己发高额稿费和提成发行费。
二、截留上级拨给的事业经费,转为小钱柜,戏曲研究所几位领导成员和心腹干将私分了。
三、公款私存,挪用贪污公款近8万元。

举报信附了一个财务帐单,如果查实的话,郑步前的违纪金额有10万元之多。

丁刚强到厅里工作18年,与郑步前打的交道不多,有印象的更没有几次。他了解到,郑步前已经58岁了,担任戏曲研究所所长这个正处级岗位领导职务也有了十多年。按常规,他可以弄个副厅级待遇,如助理巡视员什么的,做个“拖把干部”,或是评个正高职称、挂上研究员头衔。但郑步前人缘不好,在戏曲研究所里,拉一派,打一派。对厅党组成员,他只认姜草阳,别的领导打招呼一概不听。再加上他有爱较劲的性格和爱告状的毛病,把厅里几个主要部门的头头都得罪了,所以每次提拔干部,举行民意测验时,没有多少人投他的票。姜草阳也曾提出过,给他解决副厅级待遇问题,但党组成员没有一个人响应。过去厅里总认为,郑步前人缘不好,是抓工作过于严格,得罪了人,工作还是不错的,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丁刚强想,这些经济问题是不是就是“59岁现象”呢?他不敢断然下结论。

丁刚强也知道,郑步前与姜草阳是冶金专科学校的同学,同一年分配到省直单位工作的。

“文革”中,其他知识分子都有出身不好、社会关系不好等“污点”,但郑步前的出身是响当当的。他的母亲讨过饭、父亲做长工出身,是地地道道的“红五类”。郑步前还做过几年姜草阳的上级,当时的职务虽然是个科级,对姜草阳却十分关照,还顶住压力,介绍他入了党。姜草阳入党后,平步青云,官越做越大,赶上八十年代初,全国推行机构改革,“地大压”猛然涨了价。所谓“地大压”,就是“地下党员”“大学生”和“受压制”三个类型的干部。那一年,省里突击选拔大学毕业生当领导干部,也没有像后来评职称那么讲究,分什么本科专科或党校文凭,只要有个红本本就认账。姜草阳是大专生,正好在坎坎上,因此接连跳了几个台阶,变成了郑步前的上级。

相比之下,郑步前进步缓慢。究其原因,历来没有一致的说法。丁刚强听人讲过,“文革”造反时,郑步前在批斗会上打骂过当时的韩处长,即后来的韩厅长,给了他几个耳光。“文革”结束后,郑步前很多次到韩厅长家赔礼道歉,抹着眼泪求情,总是得不到谅解。他由厅机关下派到戏曲研究所工作,可能有点像机关向外甩包袱的味道。

还有一点,在新闻文化厅里有他经常写匿名信的传闻。

<<风起上篇>> 被冤屈的花鼓剧院院长

被冤屈的花鼓剧院院长

还是八零年代后期,花鼓剧院的院长钱政英被推荐做省文化工作先进代表。那时候推行“对话”,尊重民意,凡涉及代表一类的事情,一定要张榜公布,听听群众意见。此事在机关内部公示后结束的第二天,《江东日报》已经公布了钱政英的名字。但突然平地起风雷,厅值班室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检察院打来,当然谁也无法去核实。那时候电话“来电显示”还没有普及,接电话的人无法弄清楚来电话的人的真实身份。他们对打电话的人自我介绍身份是坚信不疑的,谁也不会怀疑,谁也不会多事去核实一番。

来电话的人说:“请你们记录。”按照规矩,值班室是要记录电话内容,一是备查,二是要有依据向单位负责人汇报 。接电话的人习以为常,如实地在记录本上记录,以便传达或督察。

来电话的人说:“请你们党组通知花鼓剧院院长钱政英明天上午九时到省检察院某处接受问话。”接电话的人问是什么事情,来电话的人说是审查经济问题,别的不用多问,来了就知道了。并嘱咐要厅纪检组派一位同志陪同。

就这么简单几句,对方的电话就挂了。

记录人如此记录,然后按规定将记录纸送请办公室主任签字、交厅长签字。

花鼓剧院改建剧院,确实多花了不少钱两,建成后超过预算一半,系统内部告状的不是一次两次。如今省级党报已经公布了先进代表名单,突然检察院来查,不是让人骑虎难下吗?既然检察院已经立案,文化厅必须有个态度。厅长立马召集党组会议,研究决定取消钱政英的代表资格,并责成办公室主任出具公函,要求《江东日报》公布取消代表资格。

《江东日报》的编辑觉得代表名单已经公布,怎么说取消就取消?这不是儿戏吗?但要求取消的是一级党组织,他们的意见不得不尊重,因为这个代表代表的是他们党组所领导的一个系统。编辑是个脑袋瓜子很好使的角色,于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让读者觉着代表的产生太儿戏了。

第二天,《江东日报》上出现一则《启事》,称日前公布省花鼓剧院钱政英的先进文化工作者代表名字有误,特向读者致歉云云。

第二天上午,新闻文化厅纪检组的负责人带着院长大人到检察院报到。检察官们一头雾水,方知是有人搞了恶作剧。冒用检察院的名义可不是一件小事,于是动用技术手段侦查。那时候技术没有后来那么先进,只能查出是有人用街边电话亭的电话打的,其他就没有招了,无从查起。报纸不可能再一次更正启事,说某某的资格仍然有效。可怜的院长白白地丢掉了代表身份,一气之下,愤然出走广东,改行做音乐创作人,后来居然弄了一首流行歌曲,发了一笔大财。

丁刚强当时进机关不久,对花鼓剧院院长蒙冤的细节并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打听。日子久了,自然会有人和他说起这个惊动整个文化系统的大事。据说这事与郑步前有关。原因很简单,文化革命期间,钱政英在厅机关工作时,与郑步前属于不同的两派。两派对立时,互相查老底,院长大人还做过郑步前专案组的组长。

<<风起上篇>> 不能让《实施方案》搁浅

不能让《实施方案》搁浅

熊文草拟的《实施方案》,提交党组会讨论时,姜草阳竟然没有半点不同意见。

党组成员们对一些文字作了修改订正后,正式向厅机关和二级机构发了文件,动员符合条件的干部积极报名,接受组织挑选,竞争领导岗位,展示才华和能力。

《实施方案》规定得很具体。首批拿出来竞争的两个岗位,要求每个岗位有三人报名才行,报名者必须是中共党员,担任副处级干部两年以上或现任正处级干部,年龄55周岁以下,具有副研究员、副教授以上职称两年以上者,也可以报名。报名参加者进行竞职演说,现场由群众投票、厅党组领导成员打分。为了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又体现民主意思,党组成员每票计分十分,群众每票计分一分。综合积分优胜者才有资格正式向组织部门申报,待批准后正式任职。

这个《实施方案》有一点很特别,就是党组研究这一关省去了,显然是因为王志清和姜草阳意见不统一,为免得节外生枝,才不得不如此而已。

文件下发一周以后,并没有像王志清、熊文所期待的那样,在机关里造成很大的轰动。他们原以为会有许多人参与竞争,事实上报名者并不踊跃。申报戏曲研究所所长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位是原副所长,另一位是《江东文化》杂志社专门从事研究的评论家。前者不是专家,却熟悉戏曲研究所的业务,后者虽然是专家,却从未做过行政工作。办公室主任一职,到报名截止时,竟无一人问津。人们以为伍月华是一定会报名的,但他还是按兵不动。王志清指示人事培训处将报名期限后推三天,并交代他重点做几个人的工作,报名者一定要达到预定的三人,要有人竞争才叫“竞争上岗”呀。不然的话,这“竞争上岗”不得不流产。

熊文通过一位老干部,找了群众艺术处副处长做工作,终于使戏曲研究所所长的报名人数有了三个。办公室主任一职,延期了两天,还是没人报名。于是,王志清又召集全系统的干部开了一次动员会,行政处一位副处长终于报了名,从此再无别的动静。眼看延期的报名截止时间又要到了,王志清只好打电话给丁刚强,请他“支持党组的工作”,并说“到办公室比在计划财务处更有前途”,要“好好把握机遇”云云。

丁刚强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不知如何是好,迟迟未做响应。

再过一天,熊文找上门来了,又讲了一通“一定要支持党组的工作”“王书记搞这次改革不容易”之类的大道理。丁刚强觉得进入了一种赶鸭子上架、左右为难的境地。他想,到办公室当主任固然好,能在两个处长的岗位干干,对今后的发展肯定有好处。但办公室是个是非之地,旋涡中心,弄不好有灭顶之灾。目前老姜和老王之间不和谐的局面已经显现,完全没有必要参与。不报吧,王志清肯定有想法,会说自己不支持他的工作,今后干活也不方便。

他想找几个人商量商量,于是拨了李远的电话。李远到深圳出差去了,关了手机。他又拨了高平凡的电话,高平凡正在省委常委会上做记录,不便说话。他只好拨许晴晴的手机,手机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无法接通”。

他只好去征求姜草阳的意见。毕竟是老领导,请他拿个主意。再说,这事儿他不支持,报名了也是白搭。他心里明白得很。

任凭丁刚强怎么真诚地提问,姜草阳没有半点平日那股热情劲。他只顾抽烟并不做答。丁刚强觉得很尴尬。

姜草阳吸完一支烟,又点上一支,然后抽出一支递给丁刚强,问道:“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丁刚强一时语塞。

姜草阳又说:“你在计划财务处不是挺好的吗?这个位置很重要。”

丁刚强为难地说:“可是……多干几个岗位总有好处。”

姜草阳挥了挥手:“你自己决定吧。”

丁刚强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白来了。”

下楼梯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人事培训处负责报名的同志打来的。

丁刚强看看表,只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

丁刚强心里明白,人事培训处的同志是受人指示打电话来的,只好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朝人事培训处的办公室走去。

第二天,丁刚强被告知,在他报名5分钟后,伍月华也提交了竞争上岗报名表。

<<风起上篇>> 小朱的衬衣湿透了

小朱的衬衣湿透了

戏曲研究所会计小朱,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同志,不到30岁。她接到人事培训处“学习七天”的通知书,带了换洗衣服、毛巾、牙刷等等出差用物,兴冲冲地到江东大学 “外教楼”,也就是外宾招待所报到。

彭彪早已向总台交代好了。小朱按照指定来到了三楼。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这位做了近10年会计工作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彭彪和丁刚强坐在沙发上,省纪委派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干部聂干事,在书桌前做记录。

彭彪先开腔:“今天,我们三位受省纪委和厅党组的委托,与你调查核实几件事。请你积极配合。你要实事求是,协助组织上把情况弄清楚。”

小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一脸疑惑。

彭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和丁处长你都认识。这位是省纪委的聂干事。”

小朱用奇异的目光向丁刚强咨询着什么,丁刚强表情漠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彭彪又说:“从现在起,你就在这里好好回忆,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没有经过批准,不要离开房间,手机和扩机暂时关上,不要和外界联系。”

小朱眼泪“刷”地喷了出来:“我没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查帐。”

省纪委的聂干事抬起头来说:“彭主任说得清楚,是调查核实情况,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她看到小朱的心态好像稳定了一些,接着说:“说说郑步前吧。”

“郑所长?”小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谁也没有回答她,房间里一片寂静。

小朱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了。

这样沉默了片刻。聂干事与彭彪交换了一下眼色,决定施行心理攻势。

聂干事按照办案的程序,问起了姓名、性别、年龄、职务等等,问一句,答一句,记一句,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显得很认真、很规范,立马起了震摄人心的作用。

小朱结结巴巴,一时乱了阵脚。对三个人提出的问题,她支支吾吾的。但一说到小钱柜和公款私存这样实质性的问题,小朱便不吭声了。如此拉锯式地磨蹭了一个下午,没有半点进展。

彭彪他们三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聂干事便说;“小朱,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写出来,或者主动找我们谈。”说罢,收起笔和本子,三个人朝里屋走去。小朱孤零零地被关在会客室里。

小朱呆坐在沙发上,不知如何是好。彭彪他们三人在里间卧房,打开电视机大声说笑,显得气氛十分热烈,与外间冷寂的场面形成了强烈反差。

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没有下楼,打电话点了四个盒饭,在房间里埋头吃饭,默不作声。

小朱手里拿着笔,却不敢去碰那双筷子。

她的心里堵得慌,想给郑步前通个电话。毕竟在他手下工作了七八年,转干、入党都是所长一手操办的,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有点太不够意思了。她担任会计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会计法》的严肃性,因此多次建议郑步前要按规矩办。但郑步前是个倔脾气,怎么也听不进去。他是法人代表,小朱不敢坚持,何况所长还给了她为数不少的劳务费呢。拿钱就得做事,只是假账很难做平,多少有些漏洞,是经不起认真清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