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三点意见”搅局

“三点意见”搅局

新年的春天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清江河流域。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春节刚过,河边的柳树便绽放出片片绿芽。山坡的向阳处,腊梅花还没有谢过,映山红就迫不及待地开了,由星星点点到灿烂一片,将山山岭岭点缀出无限生机。紧接着是早春二月,桃树、李树的枝头上,绽出了朵朵红色的和白色的小花,把田间地头闹得红红火火。那些野山坡上未凋谢的映山红,还是一丛一丛的,从树丫间跳出火红的色彩,不知疲倦地迎着太阳竞相开放,把清江河两岸装点得多姿多彩。

清溪市的早春时节,这几年还多了一道风景。从火车站广场出来就是劳动大道,劳动大道的两旁新栽种了从东瀛治国日本引进的樱花树。一个一个太阳天过后,樱花树就迫不及待地吐出耀眼的樱花来,一簇一簇的,把路边的广告牌也差不多染红了。这些樱花,除了红色的外,还有许多是白色的,白得素净而高雅,透着沁人的冷气。在这些花丛中,偶尔还会有一株看似平常的树,却开着绿色的花瓣,镶嵌在那些红色的白色的之中,更显得有几分高贵的品质。一些热爱照相的市民。整天里围着那些红花白花绿花,不停地拍照留影,差点把劳动大道弄得塞车了。

冬天在鲜花和新芽里,在新春的热闹气氛中悄然离去。

北方很冷,南方却不一样。南方的这个冬天,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寒冷。由于我们居住的这个地球,比本世纪初变了许多模样,工业化的进程、城市化的进程;人口成比例递增长、森林成比例地锐减,使空气中二氧化碳的比例越来越多,暖冬的现象已经不足为奇了。清江河流域已经连续5年没有下过一场大雪。刚刚过去的冬天,更是连冰霜的影子也找不到。所谓“滴水成冰”、“冰天雪地”这些词语,早已成为了遥远的记忆。那些长期生活在清溪城里的人,更觉察不到冬天与秋天有什么差别。春天来了,他们也全然不知。日本著名歌曲《北国之春》有一句歌词:“城里不知季节已变换”,描述的是东瀛小国的情景,在泱泱大国、锦绣中华也得到了验证。外出踏青的人们,在高歌一曲的同时,对春的理解,变得更加漠然而毫无新意了。

新春的到来,江东省新闻文化厅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庆贺的大事。人们的心境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而欢喜许多。上下班时,人们照样行色匆匆,彼此见面打招呼也只是点点头,微笑一下而已。机关干部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王志清和姜草阳的矛盾已经表面化了。虽然说不上“你吹你的号,我拉我的调”,但对一些具体的工作细节上,两人的意见总是相左。王志清说很好的,姜草阳肯定要评头品足,说三道四,找出个“不”来。姜草阳坚持要办的事,王志清当然也不热心。倒不是说,他要故意设几个坎坎,增加点障碍。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不积极去办的事,下边谁还会有兴趣?办事过程当然也不会完全顺利。

这种局面弄久了,自然就分出了两派。那个吕晓波慢慢地就走到了姜草阳的一边。每次开党组会,他总爱长篇大论地说些沾边又不沾边的话,使得主持会议的王志清左右为难。

新闻文化厅党组会的座位,长期以来形成了一个格局:王志清坐在横条桌子的中间,熊文坐在王志清的左边,吕晓波又坐在熊文的左边。依次排列,最后一个是姜草阳,他正好在王志清的右边。王志清讲完主持词以后,人们习惯于按顺时针方向轮流发言,第一个总是熊文,接着是吕晓波,倒数第二是姜草阳,最后到王志清那里拍板。

议题摊开后,王志清还是叫熊文先讲,熊文一般不假思索地说几句支持王志清意见的话,这样便于定格基调。熊文刚刚说完,吕晓波就发言。他不紧不慢,每次都是那么两句话开篇:“熊文同志的话,有一定道理,但还是没有考虑周全。对这个问题嘛,我也没有研究,没有什么新观点,就谈三个意见。”然后就滔滔不绝地否定熊文的发言,为姜草阳后面的讲话做铺垫。这样搞久了,党组会上的发言传了出来,处长们给吕晓波取了个诨号叫“三点意见”。

有了“三点意见”搅局,新闻文化厅的事情就更加复杂了。厅里的处级干部们,尤其是那些处室的“一把手”们,做起事来很费思量。他们弄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处理面对的每一件小事。过去韩厅长当家的时候,那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都围着这个指挥棒转,指到哪里,便打到哪里。现在的指挥棒有两个,这个指东,那个指西,究竟朝哪个方向走,部门负责人可要揣磨一两个时辰,才能稍稍有点觉悟,还要留神不小心踩了地雷。人们总不希望自己被卷到旋涡中去,期望被甩得越远越好,这样才干净利落,浑身轻快。

或许这也是平日里不偏不倚的小官儿们的共同心态。

<<风起上篇>> 丁刚强有自己的小算盘

丁刚强有自己的小算盘

第二天,王志清主持召开党组会,确定由谁来主持博物馆的建设工作。

王志清提名由丁刚强牵头。他在北京时,已经找丁刚强谈过。丁刚强当时并没有表示同意。丁刚强好像对什么都不热心,听之任之。王志清觉得,丁刚强熟悉业务,行政工作熟悉,经费能管得住,两全其美。

姜草阳不同意这个提议。他的理由是,这么大的事,还是由厅领导人挂帅为好。言下之意,党组成员心里都明白,由他亲自出马,出阵挂帅。王志清装作听不明白,其他党组成员也不便附和。

姜草阳只好改变策略,提名由熊文或吕晓波挂帅。两人连忙推脱,因为王志清已经与他们通过气。他们只好提议:丁刚强比较合适。

这个提议得到几个党组成员的附和,党组会就这么决定了。

丁刚强接到通知时,满脸愁云。党组会的不同意见,他在北京时早已预料到了。说实在的,他不想再主管什么项目。计划财务处处长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干嘛还要折腾?现在的丁刚强,处长做了好几年,思想有些麻木了。

他想起了在北京的时候,看到老同学吴长征在他的博客里留下的一大段话:

蜘蛛能坐享其成,就是靠的这张关系网;
虾大红之日,便是大悲之时;
天平,谁给多一点,就偏向谁;
瀑布,因居高临下才口若悬河;
锯子,伶牙俐齿,专做离间行为;
气球,只要轻轻一吹,便飘飘然了;
钟表,可以回到起点,却已不是昨天。

丁刚强觉得,这些话真是太绝了,太有哲理了。人生何不又是如此?他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了,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做事的不如不做事的”。

但丁刚强思想总是矛盾的。丁刚强毕竟是个文化人,又想干点实实在在的事儿。他正在撰写的《清江河流域民俗史话》,需要补充这方面的材料。丁刚强也已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做这件事对升华自己的研究项目,还是有点好处的。

带着这个复杂的心理,丁刚强又从洒脱的后台迈入了实战的前台。

<<风起上篇>> 满载而归

满载而归

这一年的冬天,是近年少有的“冷冬”。

北京的冬天,冰天雪地,护城河冻结了,昆明湖冻结了,马路两旁的树梢上,挂满了剔透晶亮的冰挂,好一片肃杀的气象。

王志清和丁刚强对北京的严寒,却一点也不在意,好像怀里揣着一团火,从东城奔到西城,从这个机关跑到那个单位,忙得额头上直冒汗珠子。

好在没有白忙,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借着闲暇,丁刚强去看望了过去认识的一位老首长。

这位老首长是个神秘人物,与丁刚强有过一段特殊的关系。

丁刚强上大学以前,在工厂做代职干部的时候,他们厂里来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干部。在那个年月,大一点的国营厂矿和国营农场,不时下来几个老干部,那是常有的事。大家也没有把他当一回事。丁刚强那时候不懂事,虽然知道老干部是犯了路线错误下台的,背后还有个什么专案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大事,没有镇反、反右、反右倾、“四清”的经历。尽管经历了“文革”,那时却不过十来岁,不懂得什么阵线、路线,所以阶级阵线不太分明。他不但没有划清界限,反而成了老干部的座上常客,有时候还为他做点体力活。因此,与老干部有一段超乎寻常的友情。

过了几年,老干部落实政策回到北京,在社会科学院担任领导工作,又变成了老首长,分管科研课题的确定和经费的审批等。这几年,老首长退下来了,但他过去的老部下已经独当一面,管着不少项目。其中一位与文化部某个局有长期的业务关系。老首长念着当年与丁刚强的情分,与这位老部下通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在尽量的范围内关照”。以下“关照”的具体细节,丁刚强经过细心操作,顺利地把事儿办好了。

王志清和丁刚强从北京回江东省清溪市,带回的不是北国的寒气,而是满面春风。

王志清一下飞机,就眉飞色舞地说,他们在文化部获得了一片赞扬声。江东省新闻文化厅提出的建立竹简博物馆的建议被批准了,部里特地拨了3000万元做配套费用。他们还为此,去中央党校,向龚大海部长汇报过。龚大海很是高兴,亲自带领他们到国家旅游局跑了一趟,将这个博物馆列入了全国重点旅游开发项目,也获得了1000万元开发引导资金。

熊文和吕晓波到机场迎接他们时,王志清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满载而归啊。”

丁刚强两手提着行李,一脸漠然。他心想,自己永远只是个配角。他的作用,别人是不会知道的,王志清在部里并不认识几个人,上上下下都是丁刚强在那里做工作。成绩归功于领导,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风起上篇>> 丁刚强被臭骂了一顿

丁刚强被臭骂了一顿

下午,省纪委又给彭彪打来电话,催问举报丁刚强的事查实了没有。

彭彪为难地向王志清汇报,说:“省纪委打了招呼,丁处长这个时候去北京,是不是有些不妥?”

王志清明白这肯定是姜草阳、伍月华他们搞的鬼,便对彭彪说:“我跟省纪委打个电话,如果真有事,我先担着。我就不信丁刚强会出大的经济问题。”

说罢,他拿起桌子上红色的保密电话机,要通了省纪委书记。王志清把对丁刚强调查的情况说了一遍,说这些多是捕风捉影的。至于汽车嘛,叫他马上退了回去。一个处级干部,省纪委不必管那么细,放心让厅里处理算了。

省纪委书记是由原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提上去的,与当年分管组织工作的地委副书记王志清历来很熟,爽快地同意了王志清的意见,只是催他尽快结案。其他的事,他表示省纪委不再过问了。

放下电话,他叫彭彪把丁刚强找了来,瞪着眼睛将他臭骂了一顿,命令他赶紧将汽车退回去。

丁刚强既不解释,也不反驳,脸上挂着使人看不懂的微笑。

彭彪坐一旁急得直跺脚,示意丁刚强做个检讨。但丁刚强还是立在那里不吭声。

王志清气得指着丁刚强的鼻子说:“今天下午你把车退回去!不然,我跟你没完!”

丁刚强照样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哼哼哈哈。

王志清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忙挥手:“去!去!去!”

丁刚强便像兔子似地逃出了王志清的办公室。任彭彪怎么跟在后面大声叫唤也不回头,一溜烟跑下楼去。

王志清后来听到彭彪汇报,丁刚强借来的汽车,早在他被臭骂之前就还回去了。

王志清苦笑着说:“这个丁刚强呀,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风起上篇>> 王志清要去北京汇报

王志清要去北京汇报

一天,伍月华告诉姜草阳,王志清要带丁刚强去北京向国家文化部汇报。

姜草阳听了,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丁刚强这小子,要他去扶贫,装病泡在医院里。眼下有好事,他就蹦出来了。”

伍月华火上浇油地说:“他是王志清的智囊、主心骨,一个有权力,一个懂业务,这种搭配太可怕了。”

姜草阳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个字来:“哼!”

第二天,王志清与姜草阳通气,准备去北京汇报。

姜草阳当然不愿意王志清去,而由自己去。但他不好开口,毕竟自己不是“一把手”。他假装关心地说:“派个同志陪你去吧。”

王志清说:“丁刚强去。他是计划财务处处长,跟部里管钱的人比较熟,可以多活动活动,争取批点钱下来。”

姜草阳说:“最近有人反映,丁刚强长期借用下属单位的汽车办私事。实话说,那汽车维修、汽油等费用也是一大疑点。据说,他还与一个女人,经常来来往往。你不在家时,彭彪就按省纪委的批示查过,现在还没有作结论。这个时候让他去北京,不合适吧?”

王志清对丁刚强的这些“问题”略知一二,也问过他几次。这一年多来,丁刚强凡事我行我素,谁打招呼也不听。王志清知道,举报的事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他狠狠地批评过丁刚强,丁刚强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照旧开着他的汽车四处活动。至于男女问题,王志清觉得那肯定是捕风捉影,查无实据。再说,现在找小秘、养情人的干部还少吗?如果这个没影子的事儿也要管,那得花去多少精力!

对姜草阳的说法,王志清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他明白这百分之百是冲着自己来的。王志清想,你姜草阳来这一套,未免太小儿科了,没有证据怎么查法?真查起来,这结论到哪年哪月才查得出?收到了举报信,每封都查?都要作结论,那还有完没完?
若是平时,这些事儿抖出来,王志清肯定会随和两句,或者叫熊文找丁刚强谈谈,批评一顿,做做样子。至于你丁刚强听不听,那他就管不了了。

此时此刻,姜草阳把这件事提出来,显然是别有用心的,是要釜底抽薪。王志清才不信他这一套,便强硬地说:“纪检部门继续查嘛,得有材料证明,有凭有据,件件属实才能处理。去趟北京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是跟我去,难道还能逃到外国去吗?”
姜草阳不好再说什么了。

<<风起上篇>> 姜草阳写论文

姜草阳写论文

姜草阳决定写一篇关于竹简的论文。

对于发现竹简这件事,新闻单位多有报道。真正从理论上加以评说的,目前还没有一个人。姜草阳很懂得在这个时候,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把竹简的研究成果理论化、系统化,尽早向国外学术界发表。这一点,王志清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也做不来的。姜草阳懂这一行,别看他学校里学的是理科,毕竟在文化界工作了三十年,不是专家也是专家了。

但真正要动起笔来,姜草阳总静不下心。提笔只能写几个观点,最多只能写个导言什么的。这些年里,他看的文件多,批的文件也多,但写的文章的确太少了。第一批评研究员职称时,他在核心期刊发表的论文,就是与别人合作的,另外一篇是办公室主任熊文为他起草的。机关里的人都知道,一份工作报告七改八改,也可以算作一篇论文。在自己主管的杂志上发表,那就是成果了。别看这些年里领导干部热衷于出书,有的人一年编著二三本,累计起来著述了几十部著作,其实圈子里的人是很明白的,就那么一回事。

姜草阳主编过好几本著作,当然只是主而不编。那些具体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乐意去做,他只要写一篇《序言》或是《后记》,那就足够了。出版经费还是他批的呢。

他想起了江河水。江河水是办公室主任,要办公室主任代笔为自己写文章,那是天经地义的。江河水是中文系毕业的,在资料室工作时,就写过一些文章。后来做杂七杂八的工作,专业荒废了。到办公室工作几年,重操旧业,文章写得还真不赖。要是由他代笔,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姜草阳打电话,把江河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江河水很快就赶到了。

姜草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江河水一听便明白,点头称是。

半个月以后,一篇题目为《清江河流域出土竹简之研究》的论文出笼了。

江河水还真会办事,他找了江东大学中文系的几个研究生,按照姜草阳提出的几个观点,拿着他亲笔写的介绍信,到文物考古队把原始材料全部拓片、复印了。这些研究生对提前预付的稿费十分感兴趣,写作起来劲头也大。洋洋两万字,每人分一个章节,一个星期便写出了草稿。江河水请他的两位老师与研究生们开了个座谈会,每人发几百元评审费。会后,研究生们又劲头十足的改了两遍,自然就“材料翔实,观点新颖”了。

江河水把论文送给了姜草阳。

姜草阳只对几个字词做了几处改动,就提笔署上了自己的大名。

江河水心里犯嘀咕,自己是否还有一席之地?但姜草阳是厅长,他不好说,也不敢说。至于那些研究生们,他更不好如何说来。

有了姜草阳的大名,发表当然不是问题。姜草阳将它寄给文化部一个老熟人,很快就在一个内部刊物登了出来,“供领导同志参阅”。不久后,由一位副部长推荐,在社会科学院的学术杂志上发表了。稿费不菲,当然由姜草阳的妻子黄玉英笑纳了。

按照姜草阳的意思,因为写作这篇论文,江河水从文化事业经费中支付了“科研经费”。江河水做事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性格和本领,所以他又上报计划财务处,批了一笔钱,请来江东大学外语系的两位研究生,把论文翻译成英文,署上江河水自己的大名,寄给了国外一家杂志。

就是这么一篇论文,引起了一场关于著作权的官司,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风起上篇>> 司马桥发现了竹简

司马桥发现了竹简

新年后,清溪市有了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

在完成了劳动大道、中山大道的拓宽扩建工程以后,江东省府和清溪市府决定,对老城区进行彻底改造,建设两条步行街。

旧城改造本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但因为清溪市过去建设立交桥设计考虑不周全,对居民生活带来许多不便,好事办成了坏事。如今的清溪市,立交桥上设立了红绿灯,这大概在全中国大小城市里,是屈指可数的。为此,政府常常成为人们笑骂的对象。

步行街的建设,在人们的笑骂、批评和期待中,拉开了序幕。

大规模的城市建设,把大街小巷开挖成一片狼藉不堪的杂乱场面。人们在埋怨满街尘土的同时,也享受了古代先民留下的灿烂文化的遗迹。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使清溪市的知名度大大上升,人们的批评和笑骂,也仿佛就被冲淡了许多。

在一个叫司马桥的地方,建筑工地上发现了大批上古时代的竹简。这批竹简不是一点点,而是几百张。竹简上刻有各式各样的文字和图案,形态各异。经考古人员研究认定,这些文字是甲骨文以后一个漫长时代的历史纪录。这批竹简的发掘出土,将重新改写清江河流域的开发史。它们也将对于中国东南部地区的历史作出新的解释。用专家的话说,这一重大发现,是具有历史意义和世界意义的。

王志清对这些具体细节并不是很清楚。他毕竟不是学历史或是相关的人文科学的。但他询问了学历史出身的丁刚强以后,才感觉到,这是他主持江东省新闻文化厅工作期间,创造成绩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把这项工作抓好了,做好保护工作和研究工作,将是一项抹不掉的政绩,在江东省乃至中国的文化史上可能留下浓重的一笔。

王志清决定专程到国家文化部作专题汇报。

但王志清苦于对这一段历史的了解有限,他对考古专业知识了解甚微,非得要有一个懂专业的人才同行,以免到时候被动,既说不到点子,也怕出洋相。

新闻文化厅及其下属二级机构,从事考古和文化研究的专家,少说也有十个,加上江东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副教授,更是一支庞大的研究力量。但这些专家的解释太专业化了,做行政多年的王志清听起来十分吃力。王志清经过几次谈话,了解到丁刚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能够很好地把一个个复杂的专业问题,通俗地表达出来。他认为更难得的是,丁刚强懂专业,又有行政工作经验。再说,丁刚强不会在他的面前摆专家的架子。于是,他决定由丁刚强陪同进京汇报。

姜草阳自从被龚大海批评后,每日在家中闷闷不乐,加上黄玉英受他的情绪影响,精神波动很大,时好时坏。姜草阳更显得焦燥不安。

司马桥考古新发现像给了他一针强心剂,姜草阳立即兴奋起来。

作为长期从事文化部门领导工作的负责人,姜草阳当然知道这项发现的重要性。他也深知,王志清虽然到厅里工作了几年,但长期没有介入业务工作,即便想插手也抓不到点子上。于是,姜草阳以厅长的名义连续召开了三次专家座谈会,果断地提出开展竹简专项研究、建立竹简博物馆的构想,并亲自执笔,向省政府写了一份建议报告,请求将此列入新年的重点项目,抓紧研究,抓紧建设,把研究工作和旅游开发结合起来。这个点子显然是很内行又具有可行性的。

使他感到遗憾的是,这个报告在朱副部长那里被压了下来。听说是龚大海还从北京中央党校发了话回来,要王志清牵头搞一个更全面的方案。姜草阳的满腔热情,陡然被冰冻了。

他给周秘书打电话说,想找陈副书记诉诉苦,谈谈最近遇到一些苦恼事。偏偏这个时候,陈副书记又到国外访问去了。再说,陈远林是管干部的,早就不具体分管新闻文化工作了。省委常委的分工是很明确的,即便他在家里,也不好直接插手一个文化项目的事情。

<<风起上篇>> 走出是是非非的阴影

走出是是非非的阴影

刘明亮他们几人打球去了,留下了丁刚强和许晴晴两个。

许晴晴说:“咱们到外面走走吧。”

丁刚强点头答应。

许晴晴穿好大衣。丁刚强也把风衣披上。出门时一阵风刮了过来,冷得许晴晴的头直往大衣毛领里缩。她看着丁刚强的风衣在寒风中被吹得呼呼作响,忙叫他把风衣穿好扣好。丁刚强像一只顺从的小绵羊,任由许晴晴摆布。

过了一座小桥,拐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小道两旁的树,光秃秃的,树叶早被北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许晴晴说:“我这次回来,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世界都在变,人哪有不变的?”丁刚强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我觉得你的热情就像这冬天一样,骤然下降了二十几度。”

“未必吧。”丁刚强苦笑了一下。

他又说:“你的热情总是那么高,当然也期望别人跟你一样噢。”

“其实,人还是要有点精神才好。雪莱不是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真佩服你,四十岁了,还那么诗情画意。”

许晴晴停了下来,转过身,深情地望着丁刚强:“我觉得你在回避。回避有什么意义呢?现实的矛盾,该回避的你不去回避,或者说小的地方,可以回避的,你没有回避。大的事情,无法回避的,你却硬要回避。”

丁刚强也把目光聚集到许晴晴的双眼之间:“我听不懂,你跟我讲哲学,还是讲禅学?”

“我可没有那么多虚无缥缈的观念。毛主席说过: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你呀,常常本末倒置。”

“其实,你的理论,我听得懂。我也知道,我在变。我变得对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想面对却偏要去面对,我渴望面对的,苦苦追求的,总没有结果。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种变态的心理。”

“你应该看看心理医生才是。”

“我们有过约定,你是我的心理医生,忘了?”

两人哈哈大笑。

风刮得更紧,许晴晴又一次把脑袋往大衣毛领里缩。

丁刚强提议:“咱们回房间吧。“

许晴晴点了点头,边走边说:“真希望你呀,走出是是非非的阴影。”

两人无言地朝客房走去。快进大门时,丁刚强停下来,认真地对许晴晴说:“我想起了历史学界老前辈陈寅恪教授的一句至理名言: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意志。”

许晴晴无言,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声。

<<风起上篇>> 五星级“农家乐”

五星级“农家乐”

过年了。

丁刚强没有在清溪市过年,而是和老婆孩子一道回了趟老家。一来,他的父母亲年纪大了,盼望祖孙一起回老家过个团圆年。二来,他自己这几年不顺心,也不想在机关里过年,省得互相拜年那些客套,免得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也不想到这个领导人那个领导人家里去拜年。说实在的,他也跟不上形势。近几年,每逢年关,每个处室都要给党组成员打个红包,表示表示。丁刚强学不来这一套。再说,计划财务处也没有小钱柜,他自己也拿不出许多钱来送红包。作了计划财务处处长,他当然更知道,不能用公款送红包。他想,反正自己不在省城,不去拜年送红包,别人是可以谅解的。若是在省城过年,你不去,人家倒真觉得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他想起了人们最常讲的一句话:“眼不见为净”,便一走了之。

团拜会一散,他把手机关了,借了一辆车,带着老婆孩子,直奔老家而去。

正月初八上班,汪洪亮打电话来拜年,说:“许总一直在找你”。

丁刚强这才想起,许晴晴应该被称作“许总”了,自己怎么老忘记呢?过年这些日子,许晴晴的丈夫从香港回来了,他觉得不方便,好久没有给她电话了。

汪洪亮说:“许总正月十五前,要回中央党校,她想今天把几个校友,请到郊外的农家乐休闲中心聚一聚,说说话。”

丁刚强问:“还有谁?”

汪洪亮回答:“当然就是那几个老朋友,你们滚瓜烂熟的。”

丁刚强便答应了,说好下班后,开车接了刘明亮一同去。

春节刚过,农家乐休闲中心还是很热闹,比起以前丁刚强陪姜草阳两口子来钓鱼时,气派了许多。

这里的大门还是那样朴实无华,土里土气,却装上了耀眼生辉的霓虹灯,路旁竖起了巨幅的广告牌。更有趣的是,除了钓鱼等传统项目外,休闲中心还新开辟了一个保龄球馆和网球场。宾馆的客房也装修过了,新铺了地毯。服务小姐不再是那些土头土脑的乡里小妹,一个个穿得红红绿绿,花枝招展,见到宾客便鞠躬致意,满脸笑容。如今农家乐也评等级了,这里评个“五星级”。在丁刚强看来,农家乐就是评了八星级,也是“杂拌儿”,就像穿胶鞋系领带着西装,总有点不伦不类的味道。

汪洪亮早就等在大门口,见了丁刚强便说:“许总在302房间。”

丁刚强心头一热,心里说道:“又是302。”

他记得那次去新阳,刘明亮就是把他安排在302房间的。许晴晴是否有意这么安排?丁刚强一时无法确定。

高平凡、李远等人陆续来了。他们两人都开着崭新的轿车,一个开的是本田,另一个开的是福特。丁刚强打心里羡慕,到底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按说,他们是配了专车,安排了自己的,但许多领导干部觉得带司机不方便,一般自己开车,只有讲排场的事儿让司机出出场。平日里,司机就干些加油、洗车、报账一类的活儿,聪明一点的还兼点秘书的事做,彼此都乐得高兴。

许晴晴对大家说:“先吃饭,然后大家想玩什么,自己选。”

她又说:“农家乐在《江东日报》登了广告,消费额抵广告款。汪洪亮签单认帐就是。”

她还介绍道,汪洪亮已经是江东日报社的广告处副处长了。大家便拱手对汪洪亮说:“恭喜恭喜!”

几个人进了餐厅,也不客气,随便点了几个有本地特色的家常菜。

高平凡照样要了一瓶五粮液,几个人平分了。

李远说:“今天只喝一瓶,留着精神玩点别的。”

酒过三巡,汪洪亮提议说:“打打保龄球怎么样?”

高平凡、李远点头称好。

丁刚强说:“我是个乡巴佬,这洋玩意不会。今天有场球赛,我留在房里看球。”

刘明亮冲着他神秘地笑了笑:“你是想和许总互诉衷肠吧?”

许晴晴举起筷子,敲了他一下:“去去去,就你话多。我正想和丁大处长说点正经事哩。”

高平凡说:“给人家点自由嘛。21世纪了,管人家隐私干嘛呀!”

几人都点头称是。

<<风起上篇>> 龚大海火冒三丈

龚大海火冒三丈

春节前几天,中央党校放假,龚大海回江东省过春节。

丁刚强等人早已通过许晴晴,把新闻文化厅的年终考核、民主测评的详细情况向龚大海作了汇报。龚大海在北京时,给在家主持工作的朱副部长打了个电话,要他找姜草阳谈一次,尽快制止这种混乱局面。

朱副部长给龚大海回电话,叫了一肚子委屈。姜草阳告诉他,这些都是按照省委组织部的部署进行的,并得到了陈副书记的肯定。

龚大海只好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龚大海回江东后的第二天,便到了新闻文化厅。按许晴晴的话说,他是“来擦屁股”的。

比他提前两天回省里的王志清,向他简单地报告了一下刚收集的情况。龚大海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气愤地猛拍了一下桌子,把在场的熊文等人吓了一大跳。

龚大海当即与陈副书记通电话,商量该如何处理这件事。陈副书记推脱说,事先并不知道这些情况,要龚大海与新闻文化厅党组“一起商量、妥善解决”。

龚大海指示王志清:立即把新闻文化厅的党组成员,全部召到会议室来。

大家坐定后,看看龚大海一脸的严肃表情,都默默地不吭声。

龚大海讲话的口气十分凝重。他说:“新闻文化厅的年度考核、民主测评,尽管大方向是正确的,是按照省委组织部的统一部署进行的,但具体操作中考虑不周密,工作不细致,弄出那么多不称职的干部,是很不正常的情况,出现了非常被动的局面,教训是深刻的。党组一定要想办法,消除隔阂,让每个干部轻装上阵,做好工作。”

姜草阳想解释点什么,被龚大海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再也不敢说话。

会议结束时,龚大海再次重申民主集中制的问题。

他宣布,从今天起,新闻文化厅的党组会议必须由党组书记主持。重大问题的决定,必须得到党组书记的同意。如果出现分歧,应充分讨论,少数服从多数。如果分歧很大,定不下来的,可以向他汇报。

会后,他又到几个处室走了走,主动与那些有思想包袱的同志握手问好,这才使新闻文化厅的机关暂时出现了平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