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省委又决定招考厅长

省委又决定招考厅长

省委收到熊文的报告以后,认真研究了一次,觉得新闻文化厅的领导班子必须认真研究,不能再拖了。

省委决定公开招考新闻文化厅的厅长。

江东省自从搞了第一次公开招考领导干部以后,受到中央组织部的表扬,他们的经验在全国推广。自此以后,公开招考领导干部已经成为江东的一大风景、一大亮点。大凡不是特别重要的岗位,每年都要搞一次招考,每次公考的职位数目也不尽相同,或三五个,或七八个。所有的程序和以往的没有半点区别,一切按既往的规则进行。

许晴晴决定报名。她做江东日报社的副总编辑有了些日子,资格没有问题。报社与新闻文化厅是一个系统,没有行业距离。再说,许晴晴有过参加公开考试的经验,试一试还是可以的。

报名前,她约丁刚强谈了一次。一是想征求意见,再是想合计合计,分析形势和如何安排复习。

丁刚强还没有听完许晴晴的全部想法,就脱口而出:“反对!”

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作为女领导干部,她的地位已经很显赫了,犯不着冒风险去考,等待就是。就她这个,总会安排个正厅级的岗位。这次参加考试无非是加快点进度,但弄得不好呀,对今后的发展会有副作用。二是新闻文化厅太复杂,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多,谁也理不清,她没有必要去蹚这潭浑水。

当然,丁刚强也有自己的顾虑,那就是许晴晴到新闻文化厅来,与自己距离太近,有诸多不方便之处。许晴晴如果真当了自己的上司,彼此就难得开心地做朋友。

丁刚强的这些话,自然不会对许晴晴说起,只是站在她的角度作出分析。

丁刚强分析还有一条,是许晴晴没有料到的,吕晓波可能参加公考。吕晓波到新闻文化厅已经好几年了,虽然没有管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已经对新闻文化系统很熟悉了。因为他做过县委书记,与组织部们交道多,上上下下关系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会考试。他年纪比许晴晴小,正好赶上好时期,从小学到大学全部是考过来的,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他也和许晴晴一样是个“考试专业户”,两人好有一拼。

对丁刚强的分析,她是认同的。但许晴晴是个敢于冒险的女人,对挑战的事情,也会莫名其妙地冲动。她对丁刚强只是笑笑,并不与他理论。

许晴晴虽然当了副总编辑,但支配自己的时间还是自由的。正好她做了三个月夜班,轮到要休息一段时间。许晴晴还是按上次的套路,找了一个县的招待所住下,美其名曰采访写稿,其实是自己复习,让同她一起来的记者去跑去写。半个多月下来,记者的新闻稿写好了,许晴晴也胸有成竹,雄赳赳地奔赴考场。

丁刚强万万没有想到,但同学们早就预料到了。许晴晴在考试中独占鳌头,一路过关斩将,当上了新闻文化厅的厅长。

刘明亮等江东大学的校友们说,许晴晴考试考精了,是胜利的“考试专业户”。

也有人说,许晴晴一是凭实力,更多的凭人缘。那位很会考试的吕晓波屈居第二。并不是他的实力不够,也不是他的关系不硬。差的是人缘。什么是人缘?就是新闻文化厅本身的人缘。这应验了丁刚强的话,新闻文化厅太复杂。自己培养的和尚当不了住持,外来的僧人好念经。外来的和尚身无挂碍,做事轻松。许晴晴是外来的僧人。

同学们为许晴晴举行了一次祝捷的聚会。

参加者,自然还是那几个人。只是高平凡在地区回不来,打电话请李远代他多敬几杯酒。

刘明亮和汪洪亮表现得很活跃,是从心底里高兴,话也因此最多。

丁刚强当然心里更高兴。但他今天变得有点女人般的矜持,话不多,还不时语塞。见到丁刚强如此的表现,许晴晴以为自己考试成功刺痛了他的心,聚会时一直很低调,喝酒的气氛怎么也上不来。

酒过三巡,许晴晴说累了,想早点休息。大家也不勉强。

汪洪亮提议“门前清”,大家便痛快地把杯中的酒干了。

<<风起上篇>> “清明杯”篮球赛

“清明杯”篮球赛

熊文想调节一下厅里的气氛,主张搞一次全系统的篮球比赛,冲淡一下沉闷的气氛。

熊文找了一家文化公司赞助了几万元奖品,以这个文化公司的名称冠名,叫做“清明杯”文化系统篮球比赛。大家觉得这个“杯”的名字很别扭,但无奈人家出了钱,只好如此。

篮球比赛是新闻文化系统每年的传统体育项目。通知发出后,厅机关和二级机构,还有各个新闻单位都很快动了起来,上上下下热火朝天地准备着。

开赛的那天晚上,熊文把省委、省政府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请来了几个。这些“有关部门”就是省委宣传部、省直机关工委、体育局等等。头头脑脑来到在厅机关健身中心,正准备举行隆重的开幕式。不巧得很,灯光球场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声,原来是下属几个剧团的老职工找准机会来上访,要求补发所欠工资和医药费。熊文只好把开幕讲话稿递给刘明亮,自己忙出来接待。

老干部们坚持不撤退,扬言要把事情闹大,要见球场上的省委、省政府的头头脑脑。熊文真感到为难了。他怕事儿闹大,不好收场,只得临时拍板:把准备做“清明杯”奖金的钱先垫上,每人先发三百元钱 ,其他问题明天安排专人解决。

这些人拿了三百元钱,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件事儿传了出去,厅里下属单位的好事者,给熊文编了一首顺口溜:

熊厅长,真可爱,
发动职工打比赛。
比赛哨子没吭声,
来了一群“缠不清”。
清明杯,发奖金,
全部送给老革命。

这些话,零零散散传到熊文耳里,他心里怪难受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当厅长、主持工作的料子,于是赶紧给省委打报告,请求马上派“一把手”来。

省委也不马上给明确的回答。组织部长找他谈了一次话,征求他的意见要怎么弄才合适。这个谈话也有试探他考察他的意思,看看熊文是不是可以把“一把手”的担子挑起来。

熊文对部长的谈话很得要领,但他就是不“接坨”。江东话“接坨”就是答应或接受或应承的意思,说的是一种积极的态度。熊文反复说,自己不是当“一把手”的料子,他没有办法掌控新闻文化厅的局面,请组织上另选高明,赶紧改变局面。

组织部长看熊文很诚实的样子,一点没有作假虚伪的神情,便不勉强他,只是要他尽量把握好大局,保证不出乱子。至于新闻文化厅领导班子的安排,省委会专题研究的。
熊文只能好好维持,逢人叹气诉苦。

<<风起上篇>> 署名权官司

署名权官司

新的一年又来到了。

熊文还是继续“主持”新闻文化厅的工作。

新闻文化厅的工作没有多少起色,新的问题却又出现了。

署名“姜草阳”关于竹简研究的论文,在国家文化部得了奖。

论文署名的作者是姜草阳,得奖的当然是他。

但姜草阳不过出出点子,定个题目,并未动笔写过一个字。若是他还在位、还继续当厅长,也就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姜草阳退到二线了,文章又得了奖,署名问题自然提了出来。

提出问题的,当然是姜草阳很信任的江河水等人。他们是文章的起草人,自认为是当然的作者。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们的成果。

但他们并没有向姜草阳提出来,也没有与新闻文化厅打个招呼,而是直接向法院提起“著作权、署名权被侵权”的诉讼。

这就成了江东省新闻文化界的重大新闻。

如果姜草阳还在位,法院可能不会立案,因为这有损领导干部的形象。就是法院不给面子,省委“有关部门”也会打招呼。现在姜草阳不是领导干部了,不会有政治影响方面的问题。法院很快就立案了。

被告姜草阳深感世态炎凉,决定不应诉,而是请新闻文化厅派员作为代理人出庭。

熊文碍于老领导的面子,做了江河水等人的工作,希望他们撤诉。但他们执意要法庭上见,熊文只好派省文化学会秘书长做姜草阳的个人代表出庭。

法院庭调查很简单,江河水他们把文章的初稿和姜草阳修改的纪录呈上,再简单不过了。审议结果很简单:姜草阳侵权,著作权、署名权属于江河水等三人。法院判决退还获奖证书、奖金,并登报道歉。

被告输了,下一步是如何执行。姜草阳获得的文化部奖金和证书,不得不按判决退还给原告。登报道歉这一条,经过熊文协调,江河水同意放弃。才算给姜草阳厅长大人救了一点点颜面。

有些事,想掩盖,总是掩盖不了,就像水缸里的茄子,压住了这个,那个却又蹦了出来。清溪市的一家晨报,不知从哪里得到这个信息,将这个案子披露出来,虽然当事人用的都是化名,但明眼人知道是咋样一回事。姜草阳的面子输光了。新闻文化厅也成了人们嘲弄的对象,干部们在外面也潇洒不起来,一个个脸上无光。

从此,姜草阳也大门不出了,呆在家中练气功,陪伴黄玉英聊天。

<<风起上篇>> 拖,丁刚强的预言验证了

拖,丁刚强的预言验证了

晚上,刘明亮特地坐出租车到丁刚强家去。

刘明亮是丁刚强家的常客。他提拔到新闻文化厅以后,专程去过一趟。虽然已经是丁刚强的上级了,但还是有点“拜码头”的意味。因为是师兄弟,互相之间也不谦让。当时丁刚强很痛快地表示:“只要师兄吩咐,一定效犬马之劳”。刘明亮也不觉得他说的是假话,只是觉得命运对丁刚强太不公平,如果今后能说上话,自己肯定要“讲话”的。没想到,自己到任才几天,就遇上了麻烦,非要师弟出个点子解围,何况当初丁刚强就是具体的经办人。虽然他摆出随便走走的架势,但毕竟是求人家的点子,因此没有让司机送,而是选择了出租车。那会给你不摆谱的感觉,也不必让司机久等,想说多久话就多久,落个自在。

任萍热情得很,泡了上等的湖南安化“盛唐黑金”。湖南安化在古代茶马古道上,盛产黑茶。“盛唐黑金”是一种很有影响的黑茶,任萍知道刘明亮喜欢这个牌子。

客套了几句,就转入正题。

丁刚强向刘明亮建议:“拖。”他解释说,就是放一放,冷却后,再处理。他说:“别急嘛,或许还能带出新的问题。”

刘明亮觉得有道理,也不再往下说,就决定这么拖着。

剩下的时间,说的全是新闻文化厅既往的掌故和一些拉拉杂杂的故事。刘明亮走出省政府大门时,被一阵凉风吹得十分舒坦,脱口说道:“多么有能力的一位才子,闲在厅里,真是浪费哦。”

回家的路上,刘明亮回味着丁刚强的话。一个“拖”,包含了多少重要的信息哦。

他想,熊文的态度,其实也是“拖”。

果然,熊文对落实上级批示这个事情,既不给意见,更不催问。省政府督查室来了几次电话,询问处理结果。刘明亮回答说:“正在办理之中。”对方也就问问,并不打算真的督查,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

丁刚强的预言还真被验证了。

郑步前到处闹,把戏曲研究所的人惹怒了,大家都起来揭发他的问题,划拉出来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儿,检察院不得不介入,于是查出了一个经济大案。

事情出在王志清到任之前。

姜草阳为了当上厅长,在韩厅长退休前,四处活动,派郑步前和伍月华到一些领导人家里送礼,试图打通关节。跑官是需要钱的。钱当然是从姜草阳批给戏曲研究所的事业费中支出的。后来查出,数额竟有十三万元之多。奇怪的是,钱是经分管的副厅长批的,是“特别经费”,账上已做了“技术处理”,看不出与姜草阳有半点关系。郑步前和伍月华只用了五万元就打通了关节,让姜草阳当上了厅长。至于没有当上“一把手”,那是韩厅长节外生枝。

剩下的钱怎么处理呢?郑步前对伍月华说:“还回厅里去?没有必要吧。”两人便把剩下的八万元平分了。新闻文化厅的下拨事业费,财务手续比较简单,稍做手脚就蒙混过去了。谁料到,戏曲研究所的出纳记了“小账”,过细一查,就露了马脚。
伍月华死了,无法追究,只好取消了“革命烈士”称号。郑步前的两个经济问题一起追究,自然进了班房,被判了五年。

姜草阳没有直接责任,因为他没有在经济上得到好处,加上已经半退下去了,不好给什么处分,只是批评教育而已。但他的面子丢了个精光,从此不再参加公开场合的活动。

<<风起上篇>> 干部年龄定律

干部年龄定律

使熊文松一口气的是,省委派刘明亮到新闻文化厅来做纪检组长。

这可是丁刚强没有想到的。

新闻文化厅原任纪检组长已经到了退休年龄。这几年,江东省委有个明文规定,凡是到了离退休年龄的干部,除了“一把手”以外,都由组织部门按档案上的日期发通知,事先并不个别征求意见。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条“定律”,谁也不再说啥,因此也少了许多麻烦。新闻文化厅的这位纪检组长,却与其他干部有点不一样,他在退休前一年,就向省委打报告,说自己档案上记载的年龄搞错了,实际年龄应该按照身份证的日期计算,并且还弄来了家乡派出所、小学同学等几个“证明”文件等等。他这样做,无非是要求将退休时间推迟两年。为此,他找过当时的省委陈副书记、省委组织部长,当然也找过王志清和姜草阳。除了姜草阳对他的要求表示同情,并签了“报请省委组织部审定”的意见以外,其他人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王志清向省委组织部明确表示过,只能按正式档案为准,那是历史记录,是当事人当年自己填写的。关于年龄这一点,组织部门明确规定,按第一次填写的为准,绝不通融。“证明”这东西,现在找几个人写几句话,肯定不是难事。至于身份证,那是发证时由自己填写的,只能作为参考。但纪检组长是当然的党组成员,协助党组书记分管干部工作有了几年,认识省委组织部的一些人,手上又有姜草阳的签字批示,因此四处活动,闹腾了好几个月。

当然,“定律”还是不能改变的。

这个纪检组长又生出新的问题,说他的出生月份是按古历填写的,硬是坚持要“多站一班岗”。省委组织部部务会议觉得这个人太“那个”了,向省委书记做了报告,书记碰头会专门讨论,最后还是按规定办了退休手续。

刘明亮的到来也是巧合。他在省扶贫办几年,一直跟随兼任主任的一位副省长跑项目、做调查,彼此十分熟悉,还出过一些好点子,得到了副省长的信任。今年年初,省里领导班子调整,这位副省长改任省委常委兼纪委书记。不久后,中央又规定,纪委书记必须由省委副书记兼任,他又顺理成章做了副书记。在一些人看来,刘明亮做上了省纪委派驻新闻文化厅的纪检组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位闹腾着要延迟退休的纪检组长,是人人皆知的角色,也给刘明亮留下了许多麻烦。 他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郑步前对处分不满的申述报告。郑步前的经济问题,早在几年前就做了结论,但他一直不服,到处申诉。王志清调走以后,他觉得有了翻案的机会,于是向省直机关纪委写了许多信,除了自己的事以外,还揭发丁刚强、申小明等几个处长的一些“问题”。他举报别人的问题和以往匿名信中的问题差不多,这些倒是可以不理睬,因为没有真实的凭据。刘明亮面临的难题是:要对郑步前的申述做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陈远林省长有了批示。那是要催问处理结果的。

刘明亮向熊文做了汇报,希望他给一个倾向性的意见。熊文苦于被一些杂事搞得头昏脑涨,连连摇头说没有主意。过了几天,他对刘明亮说,这两件事都是王志清在任时做了结论的,当时老姜就有不同意见。现在老王走了,轻易推翻过去的结论不好。但老姜肯定是支持郑步前的。他目前还没有全退,与陈省长关系还是不错,也不知如何是好。它说了半天,刘明亮不得要领,主要领导同志含含糊糊不表态,刘明亮更感到为难。

<<风起上篇>> 副厅长临时主持工作

副厅长临时主持工作

熊文作为临时主持新闻文化厅工作的副厅长,不到两个月就遇到了几件麻烦事。

一是有一大批文化艺术基地的工作人员要求调走,其中主要是艺术学院的教师要求调走。二是老机关大院的冷气工程,运转出了质量问题,老干部们意见很大。

对于冷气工程的质量问题,熊文可以想办法解决。他做办公室主任多年,对老干部提的意见,摸索出了一套办法来应付。他先是找几个资格老一点、爱提意见的人谈话了解情况,做做检讨,听听意见。然后,他再把行政处长魏广林找来,两人商议一下,问题的症结就找到了。还是在中央空调设计时,他就提出过的老问题。当时韩厅长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只考虑了办公楼的冷气、暖气一体化,春夏秋冬冷暖自控。而宿舍楼,只是暖气可以供到每家每户,冷气是另外一套系统。过去一到了夏天,有条管道将冷气送到厅长楼。现在厅长们都搬到新的大院去了,老院子基本上住的是老同志。原来的厅长楼,分配给了一些资历比较老,职务却不是太高的离退休干部。那些原来职务相对高一点,已经购买了住房的老干部,大都住在老的机关院里。他们当初觉得城里方便,选的这边。现在一比,新院子条件好些,他们后悔了,他们心里不平衡。自己过去的老部下,住进了新的大院,比自己住的舒适,尤其是家家暖气、冷气入了户,一年到头四季如春,而老干部们要忍耐清溪市漫长的酷暑,当然意见如排山倒海一般提了出来。

熊文向党组会提出,拨款四十万元,对老机关大院的空调设备进行全面改造,将冷气、暖气连起来,送到每家每户。为了平衡关系,老机关大院像新机关大院一样,这笔投资和平常的电费补助,从福利费和老干部费用中列支。他还特地召开了一次老干部代表座谈会,亲自到会上做了自我批评,听取大家的意见。熊文是一个说话很诚恳的人,而且口才也不错,把老干部的心都说得甜蜜蜜的。老干部的意见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文化艺术基地的事就没有这么简单,使熊文头痛不已。

伍月华做基地主任兼院长时期,高薪招聘了一大批外省的专家到这里工作,并承诺解决住房等一系列问题。伍月华在任时,对基地的事本来就管得不多,凡事只听听汇报,表表态,并不抓落实。那些办具体事情的人,为了尽快让文化艺术基地建成,让艺术学院早点开学,把主要精力放在建办公楼、修大门和其他大型工程上。由于资金调拨不合理,在加上应酬费用和购买汽车等花了不少钱,开学后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专家们的宿舍楼因此迟迟没有开工。外省来的专家只好暂时借住在招待所里。这些人不能安顿好家,家属调不来,小孩上学的问题也解决不好,因此对美好的前程丧失了信心,只好另谋他路。一个教授带头走,当然就要牵动一批人。现在的学科带头人都是一个班底自成体系的。文化艺术基地就那么十几个学术带头人,牵一发而动全身。用申小明的话说,是“人心思走”。一个学院没有了教师,还办什么?

熊文对此十分头痛。他多次召开党组会议,想拿出一个应急的办法,除了那个逢会必说“对这个问题我没有研究,我只谈三点意见”的吕副厅长,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话以外,谁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因为盖房子,不是三天五天可以立竿见影的,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现在教师一走,没有人上课,学校不停办才怪呢。

丁刚强从国外归来,使熊文感到有了一线生机。

熊文一筹莫展时,曾经去请教过王志清。王志清向他推荐了丁刚强。

王志清说:“丁刚强这个人有办法,他准能救这个急。”

熊文便亲自跑到省政府信息中心,敲开了丁刚强的家门。

熊文诚心诚意地向丁刚强讨主意,请他出面来解决这些棘手的难题。

丁刚强任你如何诉苦,总是一言不发。

这些年里,丁刚强经历的风风雨雨,是新闻文化厅同级干部中少有的。很多人同情他,为他鸣不平,熊文是知道的。

“也怪不得丁刚强有点心寒”,熊文这么想着,生出了同情之心来。

他觉得这正应验了中国一句古语:“心如止水”。

看来继续说下去没有什么意义,熊文并不再勉强。

<<风起上篇>> 男人期待的是结果

男人期待的是结果

许晴晴也不言语。不知不觉间,汽车进了江东医学院附属医院。

王志清见了丁刚强和许晴晴十分激动,没有半点生病的迹象。握过手后,亲自给每人泡了一杯“君山银针”。好久没有喝到“君山银针”了,丁刚强很是兴奋。他看着绿色小伞似的茶叶银针在玻璃杯中忽上忽下,悠然飘逸的状态,不由自主地微笑着,竟然忘记了该和王志清说点什么。

许晴晴在这样的场合,自然知道自己不是主角,站起来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有心无心地浏览起来。

倒是王志清不在意他们情绪有什么异样。他饶有兴致地问了许多美国的情况,对自己那次出国的遭遇也不忌讳,说到高兴时还哈哈大笑起来。

丁刚强心想,医院真是领导干部们理想的避风港,如果有什么麻烦、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找个借口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缓冲缓冲。对他们来说,住进高级病房是一种应有的享受,医药费根本不是问题,如果愿意,照样可以在医院“主持工作”,进退自如。如果运气好,医院或许是他们人生路上的一大转折点。

护士过来给王志清量血压,许晴晴示意丁刚强该走了。

丁刚强马上起身告辞。王志清也不挽留,于是握手告别。

出医院后,许晴晴问:“去哪里?”丁刚强默不吭声。

许晴晴把车开到江东宾馆,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旋转的大门,悄悄地进了电话预定好的房间。

这天晚上,丁刚强的兴致特别好。进门后,他问许晴晴:“还是先洗澡吧。”

许晴晴笑道:“我可等不及了。”她又说:“我不嫌弃,你还怕什么?”

丁刚强“哈哈”笑了起来,抱起许晴晴直往床上倒去。

许晴晴说:“不要每次都是那样吧。别总是狮子似的疯狂,温柔点好吗?男人期望的是结果,我们女人享受的是过程。”

<<风起上篇>> 姜草阳被人冷落了

姜草阳被人冷落了

第二天,许晴晴给丁刚强打电话,约他一同去看望王志清。

丁刚强没有了车,只好由许晴晴开车到新闻文化厅接他。

丁刚强静悄悄地上了车,半晌没有说话。车静静地在马路上移动。他想说点什么,毕竟离开许晴晴有一段时间,心里怪想她的。但他又不知如何开口。按说,他们已不是新相识,也没有年轻人的心态和原始的躁动,但怎么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来。
丁刚强悄悄地把手搭在许晴晴的膝盖上。许晴晴开的是自动档的汽车,她立即伸出右手抓住丁刚强的手。丁刚强双手的手心热乎乎的,她能感觉到热气。

许晴晴终于打破了沉默:“姜草阳退下来以前,有个小故事,你没听说过吗?”

丁刚强机械地应了一声,也想打破沉闷的气氛:“愿闻其详。”

“不久前,新闻文化厅在一个地区开工作会议,布置后段的工作。会议由姜草阳主持。姜草阳已经得知王志清调走的信息,于是摆出‘一把手’的架势,情绪极其好,讲话的腔调慷慨激昂,赢得满堂掌声。晚宴时,向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第二天安排现场参观,照样是姜草阳领衔。

“按理说,这天的情形应该和头一天一样,跟随他的人前呼后拥,欢声笑语不断。然而情况恰恰相反。

“那天下了点小雨,参加会议的人稀稀落落,老半天没有到齐。熊文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一半的人喊拢来。人们撑着雨伞,慢腾腾地向参观点走去。前一天跟随姜草阳左右,表现得十分亲热的干部们,今天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躲着他,碰面时也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

“熊文光顾着招呼参加会议的代表,来不及关照会议的主持人姜厅长。出发不久,他又被会务组的电话叫去处理急事。细心的熊文竟然忘记了姜草阳没有带雨伞。熊文没有交代,其他人竟也没有一个人与他共打一把伞。伟大的姜厅长突然变得孤家寡人一般,静静地在雨中漫步。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大半天,姜草阳觉得有点不对劲。自从自己当了处长以后,他从来没有这样被冷落过,一种苍凉的悲凉感,顿时袭上心头。

“他掏出手机,给熊文打电话,很艺术地说出独自一个人状况,希望他安排个人‘带带路’。熊文放下电话,赶紧直奔参观队伍 。姜草阳此时已经被参观队伍拉到最后了。

“熊文本来有一大堆事儿要处理,只好把事儿压在那里,赶紧把姜草阳带路的要求放在首位。看到姜草阳一脸的不快,只好摆出一副笑脸,陪伴姜草阳参观到最后。

“到了中午,形势急转直下的原因明了啦:前一天下午,省委常委会议讨论了新闻文化厅的班子问题,已经确定姜草阳退下来。信息灵通的人,当天晚上已经通过电话或短讯知道了。当然,正式谈话是几天以后的事,姜草阳本人此时还啥也不知道。

“省委常委会昨天的决定,熊文的一位同学在午餐时已经打电话告诉了他。姜草阳在省委机关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离开了他的那位‘老乡秘书’小周,信息就不灵了。小周已经被派到清源县做县长去了。伍月华已经成为了‘革命烈士’。姜草阳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了,不可能得到最新的信息。熊文是清楚这一点的,表面上却不能露出半点不同于以前的表情来。对于那些已经知情的干部两天之内的明显反差,熊文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姜草阳还被蒙在鼓里而已。

“事后有人评论:要是当时姜草阳已经知情,把大家的表现对照一下,肯定要气得吐血的。

“中午回到宾馆,代表们照样吃饭喝酒,但已经没有了热烈的气氛。姜草阳似乎察觉了些什么,因为半天里没有一个人来汇报工作,人们好像都有意在回避他。午休时,他连拨几次组织部一个熟人的电话,却怎么也接不通。下午的会议小结,到三点钟时,人还没有到齐。他只好面对不足前一天半数的代表们讲话,但全然无半点生气。

“更使姜草阳感到悲哀是,回清溪市安排车辆时,干部们乘车都不愿意与姜草阳同坐小车,宁愿挤大客车颠簸好几个小时。姜草阳来时有两个人一路陪他说笑,回去只好孤零零地乘坐他的豪华轿车上路。”

许晴晴给丁刚强讲起这个故事时,完全是平平淡淡地叙说,没有丝毫夸张的语气。丁刚强听了,也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声:“世态炎凉,不过如此而已。”

<<风起上篇>> 外国“博导”

外国“博导”

刘明亮在省政府附近的一个酒店为丁刚强接风。

刘明亮现在已经是省政府扶贫办宣传教育处的处长,比先前胖了许多,露出了“官体”,早已谢顶的滚圆脑袋,配上凸起的肚子,加上说话时不容置疑的语气,很有一副大官的派头。据说他颇受分管农业的副省长的赏识,正酝酿着放到哪个地区去做分管农业的副专员呢。

丁刚强和任萍走进酒店时,许晴晴、汪洪亮早已在座。过了一会儿,高平凡、李远等人也相继来到,同学们坐了满满一桌子。高平凡是恰好回省城开会遇上的,当然不想错过了这个能使自己放松的机会。

丁刚强从随身提的皮包里,掏出一大把微型计算机,给每个分发了一个。这些计算机都是太阳能的,设计小巧、别致、功能很多,有点类似国内最流行的掌上电脑,是美国最新一代的产品。大家把玩着,一个个高兴得不行,盛赞美国的科技到底比中国发达得多。

丁刚强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叠吴长征等几个同学在美国的照片。这几个人都是江东大学当年的才子,读了硕士研究生后,先后到美国或加拿大攻读博士学位,留在大洋彼岸了。他们开始时,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吃过不少苦头,受过很多白眼,终于在白人社会中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成为大学、研究所和大公司的科研骨干。丁刚强向他们介绍道,这些人之所以能出人头地,融入白人社会,主要的一条是,不局限在唐人街内发展,而是主动向美国的科研领域进军,争取融入主流社会。如果停留在华人圈子里打转转,肯定不会有如今的飞黄腾达。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的每个人都唏嘘不已。

汪洪亮问:“听任萍嫂子说,吴长征要你在那边工作,你却不愿意留在美国?真是个爱国主义者呀。”

丁刚强苦笑了一下:“人各有志嘛。”

任萍说:“思想僵化哦。”

高平凡说:“其实爱国主义者呀,不一定非要回中国,留在美国或其他国家,促进我国文化与外国文化的交流,为国内的科研、生产和社会进步提供可靠的信息,提出有益的建议,或许比在国内呀,贡献还大些呢!”

李远等人点头称是。

这么一说,丁刚强倒显得应该到美国去,回来倒有些不对了。

倒是许晴晴善解人意,话锋一转,谈到了孩子。她说:“听说小强跟任萍还是要过去?”

丁刚强点了点头。任萍也点点头。

刘明亮笑道:“刚强与晴晴一样,都要过单身生活啰。”他的言语里,像是调侃丁刚强,又像是在提醒任萍。

任萍却说:“随他去吧,这一大把年纪了,单身不单身,就那么一回事。”

许晴晴瞪了刘明亮一眼,把话题岔开:“嫂子还不是为了孩子!下一代人噢,与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差异会大得多。事实上,学自然科学的,与我们的观念也大不相同啊。任萍的观点对,科学没有国界。哪像我们这些学文科的,在国内混混还差不多,出国了呀,可能一钱不值。”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丁刚强哦,你是例外。”在她的心里,丁刚强是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有头脑的知识分子。

刘明亮问丁刚强:“你要带美国的博士研究生?”

丁刚强没有否认。吴长征他们学校,已经正式聘任他为那里的博士生导师。他带回来的几个博士生,就是在研究一个与中国有关的课题。

汪洪亮说:“这可是我们江东省的一大新闻啦。刚强兄,你可是外国的博导啊,比中国的博导还要吃香。”

刘明亮笑道:“外国的月亮,当然比中国的月亮圆嘛。”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谈美国、中国的是是非非。话题最多的,当然是孩子出国的事。大家的结论似乎完全一致,每一个人都当场决定,要把孩子送到国外去。

丁刚强笑笑道:“这些事啊,我全包了。”

大家都一一向他敬酒。

<<风起上篇>> 丁刚强想见许晴晴

丁刚强想见许晴晴

丁刚强刚下飞机,司机就告诉了厅里领导班子已经变动的情况。

丁刚强心里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说心里话,他对于王志清,还是很有几分留恋之情的。毕竟这位首长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王志清不但提拔了自己,重要的事情都倚重和信任,放手让丁刚强自己去做。也正因为这一点,才招致了姜草阳等人的不快,造成他总是工作不畅、心理压力很大。现在王志清走了,今后可能不会有人再倚重他、信任他,也不会有人来烦他、嫉妒他。他说不出是一种身心轻快的意味,还是失去了什么、空空荡荡的感觉。

至于姜草阳,过去许多年说话很投机,有工作上配合得很默契的上下级关系,可惜“米汤酽了,也会裂缝”。现在,彼此间不仅不再信任,而且怨恨相生。他常对任萍说,真是好事可以变坏事,坏事也会变好事。生活里充满了辩证法,自然界的法则是互为因果。可惜人们真正认识这些规律,总是太晚太晚。等你捉摸透了,它又走向了反面。

听到伍月华“因公牺牲”的消息,丁刚强半点表情也没有。他只轻描淡写地问了司机一句:“被评为烈士?”

司机点点头,说道:“因公牺牲哦。”语气里带有几分轻蔑的意味。

丁刚强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或许是为了表示哀悼,或许是真正学会了宽容,对已经逝去了的伍月华完全地宽容了。这位与他共事多年的伍月华,应该说是最相知的一位。记得那个严寒的冬天,在那间四面门窗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的谈话,现在想来,还不免不寒而栗。他又想起两次失败了的“竞争上岗”,都与这位同事为伍,自己输得好惨啊。文化艺术基地本来是个很好的项目,丁刚强作为一桩事业,倾注了他的多少心血啊!他压根儿就没享过什么正厅级、副厅级待遇。丁刚强思忖:今后基地还会欣欣向荣吗?还会兴旺发达吗?

他又想起了熊文,这位相处多年的领导干部,如今临时挑起这一副担子,将是何等的艰难呀。熊文有平衡能力,有协调能力,但就是关键时候瞻前顾后,自己没有主意,不敢拍板决策。他能把厅里的每件事都摆平吗?那可要出一身冷汗啊。

机场离清溪城大约半小时的车程,高速公路上空空荡荡,司机把汽车时速加到了120公里。坐在飞驰的汽车里,丁刚强仿佛天外来客一般,在脑海里把所熟悉的人物,一个又一个地过了一遍,不时莫名其妙地叹着气。

司机觉得美国回来的丁处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汽车载着丁刚强进入劳动大道后,一个念头又涌了上丁刚强的心头。他心里对自己说:“丁刚强,这些关你啥事?丁刚强呀丁刚强,你为什么总是留恋那个转动不息的旋涡呢?你在渴望着一种什么?那是摸不着、看不见的飘渺世界啊。”他狠狠地拍打了自己的脑袋几下。

他又想起了许晴晴,想起了她说过的话:“让人家去演戏吧。看戏的人总没有演戏的人累。”

他突然觉得,他现在极其渴望着想见到的人,并不是翘首等待他归来的妻子任萍和儿子小强,而是许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