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下篇>> 触动了哪根弦

触动了哪根弦

高平凡来电话,告知欧阳书记对朝阳地区利用网络开展群众工作的调研报告很感兴趣,准备到朝阳专题调研一次。

丁刚强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调研报告送过去的。因为在开展这项活动时,丁刚强就制定一个“三不”的原则,主要是不要对外宣传,先自己搞起来再说。就是自己很哥们的省委秘书长高平凡,对自己很信任的省委书记欧阳晋也没有透露过。

丁刚强在电话里问高平凡:“欧阳书记怎么知道我搞了这个事儿?我们没有给他送调查报告呀。”

高平凡说:“现代社会了,信息化时代,还有不透风的墙?”他又说,“你们搞的那个网络对话,影响确实不小,省里几个厅局把意见反馈到办公厅了。”

丁刚强“啊”了一声。便说:“看来想做件事情不容易。方方面面要顾及到,难啦。”

高平凡说:“你做你的,他说他的,别理会。你那个‘三不’的原则,不完全对,应该对上面不封锁信息。对新闻界保留,这点我支持。”

丁刚强说:“谢谢理解哦。”

高平凡告诉丁刚强,朝阳地委政研室搞的那份调研报告,题目很不错,是当前社会领导机关一种新的工作方式。是他交代省委政研室的人找了小丁要来的。书记很感兴趣。但书记也说了,这个事儿,能不能做好,关键在于坚持,先别大张旗鼓地宣传。这个思路好,有了经验,好好总结,有些教训,慢慢改进就是。

高平凡还对丁刚强说:“还是实事求是,别刻意准备,实话实说,低调一点的好。欧阳书记这次来,是带了些告状信来的。你刚到朝阳,是不是动作大了点?”

丁刚强一头雾水,问道:“触动了哪根弦?”

高平凡说:“我电话里不好说,你问问许晴晴就知道了。”丁刚强知道,因为新闻发言人这个身份,许晴晴信息灵通。再说,她常在省委常委楼走动,少不了与这个部那个厅联系,知道的自然就多。

丁刚强和快就从许晴晴那里得知,朝阳地委在新阳县举行进入扶贫县行列庆典这个事情上,做了一些“小手术”,撤销了一些挂着名义实际由职能部门承担责任的领导小组,被省里一些主管部门认为“不重视”行业工作,告到欧阳书记那里了。

再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儿,很让丁刚强伤脑筋。那就是鼎鼎大名的朝阳庙,出现了承包的纠纷,把官司打到了省委书记的案头。

<<风起下篇>> “一夜没有睡着。”

“一夜没有睡着。”

丁刚强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六点。

电脑屏还没有关闭,只有风景画在不停地游走。丁刚强顺手移动鼠标,风景画退隐,闪现出几行字来。

是柳如是发来的文字,分行的,像是诗,但绝对没有诗味。文字很直白,如同柳如是这个人儿,一览无余。再看题目也俗气,叫做《运气》。

有一种气叫运气,
它能让你遇难呈祥;
有一种气叫福气,
它能让你一生无忧。

自打在盲聋哑学校考察认识柳如是以后,这位教师总像影子一样跟随左右。有了网络对话,柳如是更有机会有理由直接与书记对话。谈朝阳的发展大计,谈学校的情况,谈自己的人生。丁刚强一开始就觉得很愉快,因为在朝阳地区他没有自己的朋友,只有工作关系的同事。有了柳如是,地委书记可以没有遮挡地直接了解基层的情况和群众的呼声,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多了一个信息源,多了一个联系点。联系多了,久了,自然就超出了了解信息、掌握民情的范围。当与丁刚强的初衷有了变化时,他心里渐渐地滋生出一点别的意味来。

这几天丁刚强下乡,没有用电脑工作,看的事多了、想的事多了,似乎把柳如是忘记了。此刻看到这位教师的文字,丁刚强居然有点心动,有了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的脑海里马上呈现出一副美丽姣好的面容。那样直瞪瞪的笑,那样羞答答地问话,那样苗条的身材和走路的姿态,从电脑里直向他走来。
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很迅速地把美女教师柳如是与美女厅长许晴晴比较了一番。

许晴晴是成熟的美,那说话的神态,那丰腴的胴体,尤其是床上风情万种的姿态,这是自己的妻子任萍无法做到的。多年以来,许晴晴一直是丁刚强理想的女人。最使他感动的还不只是她的美貌、她的柔情,是每每在关键的时候,许晴晴总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一种心灵的默契与沟通,是比柔情似水的爱和性还要宝贵的东西。

而柳如是,正好相反,那是一种绵绵的感觉,是水一般左右随行。刚烈的男人,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情调,看似含蓄,实质热情。古语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此刻的丁刚强,就有一种想偷的念头。

但他马上又回到任萍的笑脸上,多么质朴纯情的妻子,江东大学的校友们,都说丁刚强找了一个好伴侣,哪个不称道他们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哪个不赞扬任萍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但任萍太要强了,这是外人不能知晓的,她缺少水一样的柔情,缺少激情、浪花。在丁刚强看来,任萍就是家的象征,是一个休息的港湾。与许晴晴不一样,那是一种心灵的交汇。如果有可能,与柳如是会是一种什么情形?是疯狂的大海,还是静静的溪流?

想到这里,丁刚强伸开双手,打了一个哈欠,对自己说道:“你呀,一个高级领导干部,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有了许晴晴这层关系,丁刚强一直觉得对不起任萍,难道还要有第二个、第三个吗?

忽而又有一个念头闪过:一个只见过一次面,在网络里说过几次话的美女,这样的语言,这样的热情,是不是有求自己?是不是前面有一个陷阱?多年的政治生涯,使丁刚强多了一分警惕。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他不得不更增加一分警惕。

丁刚强觉得还是打住的好。高平凡上大学时说的那句话:“天下的美女多了去了,你能够全部娶过来吗?”这话犹在耳边响起,如雷贯耳。

丁刚强很不自然地敲击键盘,打出一个“啊”字。

荧屏很快有了回应,柳如是回答了一句:“我一夜没有睡着。”

丁刚强几乎冒出了冷汗。他顾不上按照常规关闭电脑,而是迅速切断了电源。

<<风起下篇>> 开会不开会

开会不开会

丁刚强回到地委接待处宾馆自己的房间,已经是晚上了。

秘书小胡把书记不在机关里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文件放到丁刚强的桌子上,就回自己的房间工作去了。

丁刚强浏览了一下桌上的一大堆文件,他把几个急件看了看,有的画圈,有的批字。这些所谓急件也不是什么急得不得了的文件,无非是请示汇报,地委办的同志或地委分管的书记、常委已经提出了处理意见,他只要签字表示同意就可以了。只有一份文件,是轮流传阅的,就是朝阳地区改为市的文件,是国务院批转民政部的意见。他看得认真一点,因为文件涉及到了一些具体事项,他必须思考,并拿出具体的意见。

最近若干年以来,地区改为市在全国是一阵风。其实也不是地区改市,县级改市的也是风起云涌,一个接着一个。朝阳地区是革命老区,虽然建国几十年里,国家和省里有过一些支持,大都是扶贫一类的救助,但没有什么工业基础,在倡导城市化建设的时代,经济总量不够,难得达到地区改市的标准,所以一直拖了下来,成为了江东省唯一地区建制的单位。欧阳晋书记到来后,加快了这项工作的进度。他凭着在中央工作多年的经历和人脉,让朝阳地区改为地级市很快得到批复。他在丁刚强赴任后不久,给自己的这个老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丁刚强要成为历史性的转折人物哦,今后的市志将写明,你是朝阳最后一位地委书记,也是朝阳最早一位市委书记,责任重大呀。”

丁刚强也觉得自己的使命很神圣,便说:“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辱使命。”

眼下真要改了,丁刚强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建立人大政协,开几个代表大会、调整领导干部岗位、谋划建市庆祝大典,等等,这些事情他还没有理出头绪来。

胡秘书送上的文件,有几份是与地改市有关的内容。一份人大联络工委提出的普及《宪法》和《人大代表选举法》的全民知识竞赛方案,另一份是政协提出的利用网络开展评选“朝阳精神”的意见,也就是通过网络征集几句话概括提炼,以鼓舞人心。这些方案、意见无非是要提高这些组织的地位。还有一些关于地改市调研会、协调会的,丁刚强看了头都要大了。他一边看文件一边暗暗地说,会会会,都是开会,开会就重要了?他翻看一大沓文件,怎么没有关于经济工作、项目建设的具体方案。他笑道:“地改市就是开几个会?”其实地改市主要的是财政体制发生变化,作为一级政府,在税收方面独立管理,与上下分成。这不是开几个会能够解决的。要有项目,要有税源。他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打开电脑,漫无边际地在网络游荡起来。

他首先搜寻的是“会议”这个词条,荧屏上跳出一首打油诗来:

开会又开会,
不开怎么会?
本来有点会,
开了变不会。
小事开大会,
大事开小会。
上班就开会,
下班夜总会。

丁刚强觉得真好笑,还真有这些人,无事找事地编排出这些段子来。于是有了主意,这些都撂一边去吧,什么会议什么建议什么评选,暂时不弄,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风起下篇>> 警车里坐的不是新娘

警车里坐的不是新娘

在新阳住了两天,丁刚强走了一些街道社区,也去农村看了看,自己还上了一回网吧,看着网吧里几乎全是20岁不到的年轻人,他们要不在玩游戏,要不就是看电影。他对这些没有兴趣,马上转出去了。

临走前,他把书记县长和小丁几个找来,开了个碰头会,大家把调研的来的材料综合一番,列出几个观点,提炼出几条经验,准备在地委的《内部通讯》刊出,以此带动各县市区调查研究之风,推动通过这个手段网络开展群众工作。

回朝阳市的路上,小丁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大叫道:“书记,新阳出大名了。”

丁刚强说:“什么事?别那么大惊小怪的。”

小丁回答:“微信里出现了新阳的新闻,你看,《最牛的婚礼》。”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丁刚强。

丁刚强接过来一看,原来就是头一天自己耳闻目睹的婚礼场面。不知道是哪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好事者,将警车开道的婚礼车队照片,加上戏说的字句发到微博了。那字句看似平常,但很是损人:

清江河上游有个新阳,
警车载着新娘。
牛人牛车牛婚礼 ,
横行街市张狂。
车上新人笑,
路边人紧张。

小丁说:“这个微博帖子的转载已经超过十万,转载率还在迅速上升。用警车办婚礼,事情闹大了哦。”

丁刚强说:“不是那么一回事,警车里坐的不是新娘啊。得找许晴晴,请她安排网络办的人澄清一下。”他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许晴晴的电话。

丁刚强把网络上的照片、打油诗和自己看到情形说了一遍,希望她想想办法,尽快把这个帖子删了或是屏蔽了,免得造成更大的负面效果。

许晴晴很轻松地说:“别紧张,网络上的东东,就那么一回事,你越挑,他们就越来劲,随他们去好了。”

丁刚强说:“对我们朝阳的形象有不利的影响,涉及政法方面的事,更是不能有负面的哦。”丁刚强在新闻文化厅工作过,知道一些规矩,政法方面的事,强调的是正面宣传为主。

许晴晴说:“怎么去解释?越解释越糊涂,让这阵风吹过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丁刚强还是坚持道:“你和李远商量一下,派个记者来我们这个搞一次关于政法队伍建设的正面报道,消除影响。”

许晴晴哈哈笑了:“谁会信你们自己编出来的正面报道?”她又说:“好了好了,给你们派个记者小组去就是。”

丁刚强说:“谢了,回清溪市请你吃黄鸭叫炖豆腐。”

许晴晴没好气地说:“还不知道等到哪个牛年马月!”她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风起下篇>> 招摇过市的车队

招摇过市的车队

第二天上午,他把小丁打发去调查事先商量好的题目,给县委书记、县长也分别安排了围绕新时期怎么利用网络开展群众工作这个调研题目。他独自一人,既不要陪同人员,也不要司机和汽车,慢腾腾地到街头去溜达。他想静静地想想金磊的话,想想如何理出一个头绪来。另外,他也想看看新阳的街街巷巷,一边了解民情,或许会得到一点灵感。

走出县委机关院子,拐了几个巷口,便到了繁华的街市中心。迎面飞来一阵鼓乐声音,这鼓乐奏的是《婚礼进行曲》,虽然不怎么齐整但也高亢。

丁刚强好奇地随着人流,朝热闹的中心走去。

原来是一个结婚送亲的车队。

县一级城市的结婚送亲,与大城市不一样。颇有点土洋结合的味道。为了体面气派,也得弄个车队以示气派。但光有气派还不够,得热闹一番。于是,就有了各种不同牌子的卧车组成的花车队,大红大绿装饰得十分耀眼。穿插一辆载着交响乐队的面包车,吹吹打打,招摇过市。

丁刚强对这车队过细打量了一下,还真气派,每辆车装点了鲜花,新郎的花车还点缀了红丝带,车窗玻璃被摇下来了,花枝招展、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的新娘伸出头来,挥挥手,露出幸福的笑脸。在这车队当中,领头的是一辆打开天窗的小车,肩扛摄像机的婚庆公司人员正把这壮观的场面记录了下来。

丁刚强数了数,一共有15辆花车,包括领头的摄像车和载着鼓乐队的面包车。

突然一阵警笛鸣响,几辆闪着警示灯的车辆呼啸而来,穿插行驶在花车队伍里,打破了婚礼车队的秩序。丁刚强还没有来得及去分辨是公安还是法院或检察院的车,耳边模模糊糊地听到花车队里有人叫唤:“跟上去!”霎时间,婚礼花车队十五辆车前部亮起了警示灯,加快速度,紧随警车车队在不太宽敞的街市前后追逐。站在一旁的市民有的拍手称快,有的指责谩骂,更有一些好事者大声喝彩。一些年轻的小伙子拿起手机,“啪啪啪”地拍下了如此惊人的场面。

丁刚强觉得这样互相追逐,把人们正常的生活秩序打乱了,也不安全,该制止他们,至少要提醒他们别这样乱来。环视四周,他没有看到一个交警。这个小小的县城,警力本来就不够,估计没有谁顾得上去管。丁刚强想起朝阳人常常说的一句话:“红白喜事,人人撑棚”。所谓“撑棚”,就是大家互相帮衬,不设羁绊的意思。眼下这婚礼估计警察是不会管的。就是在互相追逐的车队里,那些公务人员或许在哈哈大笑呢。

丁刚强叹了一口气:“精神文明建设,还真得从人的素质抓起。”

<<风起下篇>> 大书记被忽悠了

大书记被忽悠了

金磊的话,丁刚强认真地琢磨了很久,觉得对自己应该有所启发。

丁刚强想起了两件事情,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一件事是上个星期发生的。他陪同省科技厅厅长去另外一个县调研,忙了一天,有点乏了,于是晚餐喝了点酒。喝什么酒呢,这是县委书记县长的一大难题。事先他们打听了丁刚强和那个厅长都喜爱的是“五粮液”,但他们也知道丁书记绝对不会喝高档接待酒的,即便是上面来了客人也不例外。怕到时候挨批评,弄得下不了台阶,便言称县里有一种土酒,味道和“五粮液”不相上下。丁刚强和厅长出于好奇,便要他们弄几两来试试。县委书记立马从招待所的橱柜里提了一大塑料壶白酒。丁刚强试试口味,还真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味道,几个人来来回回,居然喝了半壶。临到要回地委机关,县委书记说,既然厅长喜欢这个酒,不妨带一两壶去。丁刚强以为真是土酒,也就没有在意,让他们给厅长准备了几壶。

回到朝阳市,汪洪亮来电话说事儿,丁刚强就把这土酒说了,要他策划策划,把这个土酒推广出去。

汪洪亮听罢哈哈大笑,说你大书记被忽悠了,咱们朝阳地区哪里产什么酒哦,下面搞接待的常有些怪招儿,那塑料壶里装的就是“五粮液”。

丁刚强听了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不该给那个厅长说说事情的原委,自己被忽悠了,别把人家也蒙在鼓里啊。

汪洪亮急忙劝他打住,说这事儿不说也罢,说出去了人家当笑话传,哪天又弄到微博微信上去了。他说,现在是“微时代”,还是谨慎点为好

丁刚强只好打电话把那个县委书记臭骂了一通。县委书记却诉苦说:“人家科技厅长喝得高兴,已经给咱县里弄了个项目,还配套了经费。你千万别说,不然,事儿一定黄哦。”

丁刚强无语了。

再一件事,是他刚来朝阳地委的时候,第一次回省委开地市委书记会议。临出发时,贾东生秘书长领着胡秘书往书记的轿车后备箱装东西。丁刚强以为是秘书长顺路捎点什么东西,没有细问。车到省城,秘书才告知后备箱里放的是高档烟酒,以备书记在应酬时需要的。如果去哪个首长家里,总不能空着手进门。丁刚强听了,火冒三丈,他说自己去北京拜访老欧阳部长、去省委书记省长家,从不带礼物,就是他担任星火集团董事长期间,也从不自己送礼的,全部由汪洪亮一手打点。他对秘书说,到了我们这个级别,送来送去有失体面。

小胡秘书坚持说,现在哪个领导的车后不放点东西?你即便不给上级送礼,但同级的厅局总要搞好关系吧,礼尚往来啊。丁刚强喝令秘书不要再说了,他绝对不会通过送礼走后门。这些物品,如数退回。

想想金磊诉苦的神态,丁刚强琢磨起这两件事来。他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不近人情?自己是不是太不守规矩?自己不守规矩也罢,自己的部下面临的不是你丁刚强一个人,面对的是一个社会。你不计较,别人会一样不计较吗?如果碰上的是一个小人,给你一双小鞋,影响的可是朝阳地区的大局。

他想起了古训“独善其身”,想起了屈原的“世人皆浊,唯我独清”。他还想起了以前老爱看的京戏主人翁徐九经,和那段荡气回肠的《当官难》。看来如果做一个清官,保留一个好名节并不难,既要保留好名节,又要办大事,真难啦。

<<风起下篇>> 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好我好大家好

丁刚强挖了三个坑,栽了树苗,培好土,用脚使劲踩了好几次,浇了水,再踩,扎扎实实忙活了两个小时才在金磊催促下到县委机关招待所吃午饭。

在植树现场看了丁刚强的脸色,金磊感到像以往那样弄几大桌陪地委书记吃饭是不明智的,他只叫了县长和县委办主任两个人陪同,席间没有喝酒,就几个家常小菜。

吃过饭后,丁刚强一边喝茶,一边对金磊说:“中午这样的标准,很好嘛,吃得舒服,陪的不累,为什么一定要搞出那样的排场呢?”

他又说:“我原本是想来调研怎么利用网络做群众工作的,想必你们早就做了准备。参加你们的植树活动,我有些个感受了,咱们先不搞预订的节目,换个话题如何?一起来探讨一下接待问题。”

金磊说:“其实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问题。几十年了,大家都这么做,形成了规律,也就是形成了规则,我们只好按照这个规则办事。”

丁刚强说:“还有规律和规则?”

坐在一旁的小丁也插话:“我觉得是一种无形的规则,但规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到底是年轻气盛,说话没有什么顾虑,他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丁刚强用余光扫了一下陪同在座的县长,他像没有听见任何话似的,只顾吸烟,并没有介入讨论的意思。
金磊沉不住气,或许他以前做过首长的秘书,或许他与丁刚强以前就很熟识,他没有什么顾忌,接过小丁的话题继续说道:“规则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既然形成了规则,要打破是很难的,是要付出代价的。黑格尔说存在就是合理的,规则这个事情存在着,说明他有生存的土壤。”

金磊说起话来言之凿凿,语气很肯定。

丁刚强一边听,一边在想,现在的领导干部都是知识分子出身,即便没有上过大学,也会弄个“五大”文凭,什么函授、课程班的花样多了去了。反正大学也再不是精英教育,而是“资金教育”,大家往“钱”看,所以大家伙儿都是知识分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再说,这些年里,上面下派的干部多,县委一级很多是省城里下来的干部,这金磊就很有代表性,官场的那一套,早熟烂于心了。

丁刚强对金磊的说法不赞同,他说:“这规则能够通行几十年几百年?”

金磊回答:“至少这十来年是改变不了的,上上下下已经那么回事了,谁改谁吃亏。”

丁刚强心里想,这家伙还真的说了实话。

金磊接着又说:“湖南有个县,洞庭湖边的,叫华容县,就是关云长败走华容道那个华容。”他见大家都点头称知道,就继续说,“八十年代,华容率先搞了机构改革的试点,我一个同学写的报道,《人民日报》登了,成了经验。但他们步子走得蛮大的,把一些部门撤销合并了,建立几个大部委,看似精简了机构,但每个机构里还是要安排人对接上面,其实没有精简一个干部。机构一变,上面不开心,说你不重视这项工作,上下不配套,接不上气。”

金磊喝了一口茶,再说道:“上头不动,下头怎么动?结果可想而知,下面要办事,上面卡了壳,处处受到掣肘,只好退了回去,县委书记被搞得灰溜溜的。”

丁刚强想起自己刚刚弄了个网络对话,就被“微”了一次,至今心有余悸。

金磊的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的,说的有点止不住了。他看丁刚强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的话离题太远,于是把话题又绕到接待这事儿上:“丁书记你来了,我不去边界接,你可能不在乎,你不喜欢这一套嘛。但我怎么知道谁喜欢谁不喜欢?我们做下级的,难啊。我们得小心翼翼,不能违背这个原则。哪天来的是管钱管人的主儿,谁得罪得起哦!”

说到这里,金磊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丁刚强笑笑说:“所以你就策划了植树这个招儿,既不得罪也不怕被批评。高招啊!”

金磊大叫道:“冤枉,冤枉啊!纯粹是巧合,纯粹是巧合。”

<<风起下篇>> 巧遇植树节

巧遇植树节

快到新阳县境了,坐在车前排的小丁远远看到路边挂起了横幅和彩旗,便回过头来对丁刚强说:“糟了,刚才打电话叫他们别到边界迎接,没想到他们居然搞起大规模的场面啦。”

丁刚强抬头看去,真有不少人在路边忙碌,他有点气愤地对司机说:“别停车,懒得理他们了。”

司机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但他很快又把车速降了下来,对书记说:“好像不是欢迎我们,您看那横幅。”

小丁眼尖,迅速反应过来,说道:“横幅写的是绿化祖国的内容。”

丁刚强说:“这就怪了。”

小丁又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植树节。他们莫非在植树造林?”

丁刚强“嗯”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他对司机说:“那就停下来看看吧。”

司机滑行了几百米,把车停在路边。新阳县委书记金磊已经站在车窗边了。

丁刚强下车问道:“你们搞的什么名堂?”

金磊答道:“县里几大机关的干部在这植树,正巧碰到您来了,欢迎欢迎。”

丁刚强看看眼前的场面,很是壮观。不算太秃的山岗上,错落有致地挂着五六条大红横幅,横幅上的字是“绿化祖国,造福新阳”一类的口号。大路边还竖立着一个大型广告牌似的宣传板,上面标示着信阳县绿化造林的计划数据和各乡镇的任务指标。一百来号机关干部在路边的坡地里忙碌着,有的挖坑,有的浇水,还有的在照相摄影。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丁刚强的到来只是一个偶然的现象,那些忙碌着植树的干部似乎视而不见,只有金磊和县长几个人赶来打个招呼而已。

丁刚强问金磊:“就有这么巧?”

金磊并不回答丁书记的话,却反问道:“书记是不是也参加我们干部的植树活动?”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一把轻巧的铁锹。

丁刚强被金磊的问话怔住了,他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回绝,只好接过铁锹,走进正在植树的干部行列。干部们这才停住手中的活儿,齐刷刷地鼓起掌来。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几个好事的记者,举起照相机、摄像机就对着丁刚强大拍起来。丁刚强扬起铁锹,冲着他们没好气地说:“别拍了,别拍了。”对于记者,丁刚强本来就防着一手,今天这种临时的“被安排”, 记者们是事先召集的,还是临时碰上的,没有人出面说明。现在还要被拍成新闻广为传播,这让丁刚强心里老大不舒服,他觉得有一种被强奸了的感觉。

金磊在一边看了书记的神情不对,便过来解围:“谢谢记者们的关注,今天的活动是临时碰巧的,你们就别报道了,资料保留吧。”

丁刚强不便再说什么,只好任由他们去,自己拿起铁锹到一旁挖树坑去了。他一边挖坑,一边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事儿,总觉得巧得有点离谱儿。植树节干部出来植树造林,本来无可厚非,即便是摆摆样子,也在情理之中。但为何选在这么一个路边坡地?为什么选在县市交界的地方?这个“巧”字,怎么也说不过去。他继续往下想,难道是新阳县委也可能就是金磊有意安排的?你不是不叫我到边界接送不?我搞个活动,而且是个名正言顺的活动,请你当领导干部的参与劳动,难道还有什么错误?出这个点子的人,一定是个天才,是拍马屁的天才,还是做实事的天才?他还真不好评价。他继续又想,现在在下面做领导干部的还真不容易,你上面说不接送,是真不喜欢,还是做做样子,摆个姿态?有些人嘴上说不,心里还是不希望太冷清。如果真的不接送,说不定还真得罪了上头。他心里说道:“这个金磊呀,花了心思啊。”于是心里头不禁冒出一个同情、怜惜的念头来。

约摸十来分钟后,金磊对丁刚强说:“丁书记,你干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回县委机关去?我们给您详细汇报工作。”

丁刚强笑了笑,说:“既然是来植树参加劳动的,那就认认真真搞,我挖几个坑,栽几棵树,包种包活哦。”

金磊接茬道:“对,我们马上落实书记指示,今天植树的同志,责任包干,包种包活,明年这个时候验收。”

<<风起下篇>> 下乡调研担心“被”安排

下乡调研担心“被”安排

丁刚强问小丁:“地委办是不是给新阳县讲了我要去调研?”

小丁答道:“按照惯例,应该先通知了。”

丁刚强接着说:“你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千万不要搞什么到边界来接的把戏。这种形式主义,实在没有意思。”

秀才出身的地委书记,对眼下迎来送往的做法很不赞同。以前参与接待上级一位首长,陪同吃自助餐的做法,他是深有体会的,那是完全的作假。现在轮到自己“被”接待,一来担心被下面的人骗,二来朝阳地区就那么几个县市区,犯得着这么劳民伤财吗?

丁刚强记得以前的省委书记颜群辉就被骗过一次。

颜书记一次去清江河下游的一个县调研,县里安排了一次在农民家里吃饭的活动。颜书记觉得这是亲民的好机会,很高兴,还带了摄影记者同行。那天的农家饭并不丰盛,看不出有什么刻意安排。只是觉得这家农户人长得特漂亮,书记觉得吃饭很不自在。为调节气氛,县委书记要农民家的女儿给省委书记表演个节目,那女儿也大大方方地唱歌跳舞。唱到高兴时,颜书记问唱歌的女孩子是家里老几,女孩一时答不出来,很快就露出破绽,原来她是县里临时请来的宾馆服务员。颜书记顿时火冒三丈,拂袖而去。

想起这个故事,丁刚强担心自己“被”安排,不自觉地做了骗局的主人公,传出去成为笑柄。他对正在拨电话的小丁说:“别把我们行车的路线告诉他们,就说我们是随机行动。”

他觉得还没有说清楚,又补了一句:“如果他们还是老一套到边界接车,我必定批评他们。”

小丁连忙说“是”。

小丁很简洁地把书记的意思给新阳县委办的同志讲了一遍,对方没有说半个“不”字,连声说好。

小丁挂了电话,回头报告了书记:“讲清楚了。”

司机自言自语道:“从地委机关去新阳,就那么一条路,绕都绕不开,怎么随机行动?”

丁刚强哈哈笑道:“那也是啊。”

司机又说:“书记专员下去,书记县长必定到交界处接送,其他领导下去,其他县委领导接送,我们这里历来如此。是该改改,浪费汽油呀。”

小丁笑着说:“油价老这么涨,司机们节油已经变成自觉行动了。他们老骂发改委是专司涨价的机构,国际油价上升,他们立马涨价;国际油价下调,他们怎么没有行动?”

司机说:“发改委涨价文件一发,总要闹个地震海啸什么的,大家说,把他们改名叫地震局得了。”

丁刚强忙打住他的话题,说:“这可不对,别人说说可以,咱们可不能这么说。”

司机知道失言,再不插话了。

<<风起下篇>> 千万不要打招呼

千万不要打招呼

丁刚强每周都要跑一个基层单位做调查研究。

或许是许晴晴的话起了作用,他下基层不带秘书胡建设,而是把他留在地委办公室处理文件和一些杂事。陪同他调研的是地委办综合调研科的干部,每次轮流安排一人,调研一个专题,撰写一份报告。

领导干部写调查报告,这是毛泽东提倡的一种工作方法,他自己就是身体力行的一个,自己调研自己写作。共产党进城以后,毛泽东还是继续提倡要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自己带头写报告、写按语,还出题目让自己的警卫战士回乡调查写报告。

丁刚强是知识分子型的领导干部,在新闻文化厅工作期间,就是以写调查报告见长的。他的调查报告很受领导赏识。

来朝阳地委工作以前,丁刚强在省委政研室工作,按说是个做调查研究的行当,但他只是挂个副主任的名义,做的是杂事,并没有真正做过调查,更没有做过研究。眼下当了地委书记,站的角度不一样了,因此想法也不一样了,做起文章来就更加不一样了。他以前做的是经济方面的调研,主要是借此了解整个地区的经济状况,以便掌握情况,在工作中不说瞎话不乱指挥。做了几次调研以后,丁刚强觉得就是把情况摸了一片,还是老一套,没有什么新观点新角度,于是甩开习惯的做法,研究起群众工作方法来。

陪同过去的是地委办一位年轻的秀才,姓丁,与丁刚强五百年前是一家。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离开地委大院,这个小丁就对书记说:“新时代的群众工作,要根据新时期的特点来研究。”

丁刚强正在翻看自己的手机,听了这话立马兴奋起来,问道:“那你看新时期的特点是什么?”

小丁说:“网络时代,信息互动,双向交流,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我们地区搞的网络对话,就是一种适应形式变化的做法。”

这个话,不知道是小丁拍马屁还是真的认真分析过,丁刚强听起来觉得很顺心,他说道:“我们这次调研,就以这个为主题吧。”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满意地对小丁说:“你很有新思想,多动点脑筋。”

小丁点点头,掏出手机,转过身来问道:“要不要先给新阳县打个招呼,要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听了这话,丁刚强突然叫道:“糟了,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千万不要打招呼,打招呼了怎么能够了解到实际情况?”

小丁“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