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下篇>> 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好我好大家好

丁刚强挖了三个坑,栽了树苗,培好土,用脚使劲踩了好几次,浇了水,再踩,扎扎实实忙活了两个小时才在金磊催促下到县委机关招待所吃午饭。

在植树现场看了丁刚强的脸色,金磊感到像以往那样弄几大桌陪地委书记吃饭是不明智的,他只叫了县长和县委办主任两个人陪同,席间没有喝酒,就几个家常小菜。

吃过饭后,丁刚强一边喝茶,一边对金磊说:“中午这样的标准,很好嘛,吃得舒服,陪的不累,为什么一定要搞出那样的排场呢?”

他又说:“我原本是想来调研怎么利用网络做群众工作的,想必你们早就做了准备。参加你们的植树活动,我有些个感受了,咱们先不搞预订的节目,换个话题如何?一起来探讨一下接待问题。”

金磊说:“其实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问题。几十年了,大家都这么做,形成了规律,也就是形成了规则,我们只好按照这个规则办事。”

丁刚强说:“还有规律和规则?”

坐在一旁的小丁也插话:“我觉得是一种无形的规则,但规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到底是年轻气盛,说话没有什么顾虑,他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丁刚强用余光扫了一下陪同在座的县长,他像没有听见任何话似的,只顾吸烟,并没有介入讨论的意思。
金磊沉不住气,或许他以前做过首长的秘书,或许他与丁刚强以前就很熟识,他没有什么顾忌,接过小丁的话题继续说道:“规则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既然形成了规则,要打破是很难的,是要付出代价的。黑格尔说存在就是合理的,规则这个事情存在着,说明他有生存的土壤。”

金磊说起话来言之凿凿,语气很肯定。

丁刚强一边听,一边在想,现在的领导干部都是知识分子出身,即便没有上过大学,也会弄个“五大”文凭,什么函授、课程班的花样多了去了。反正大学也再不是精英教育,而是“资金教育”,大家往“钱”看,所以大家伙儿都是知识分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再说,这些年里,上面下派的干部多,县委一级很多是省城里下来的干部,这金磊就很有代表性,官场的那一套,早熟烂于心了。

丁刚强对金磊的说法不赞同,他说:“这规则能够通行几十年几百年?”

金磊回答:“至少这十来年是改变不了的,上上下下已经那么回事了,谁改谁吃亏。”

丁刚强心里想,这家伙还真的说了实话。

金磊接着又说:“湖南有个县,洞庭湖边的,叫华容县,就是关云长败走华容道那个华容。”他见大家都点头称知道,就继续说,“八十年代,华容率先搞了机构改革的试点,我一个同学写的报道,《人民日报》登了,成了经验。但他们步子走得蛮大的,把一些部门撤销合并了,建立几个大部委,看似精简了机构,但每个机构里还是要安排人对接上面,其实没有精简一个干部。机构一变,上面不开心,说你不重视这项工作,上下不配套,接不上气。”

金磊喝了一口茶,再说道:“上头不动,下头怎么动?结果可想而知,下面要办事,上面卡了壳,处处受到掣肘,只好退了回去,县委书记被搞得灰溜溜的。”

丁刚强想起自己刚刚弄了个网络对话,就被“微”了一次,至今心有余悸。

金磊的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的,说的有点止不住了。他看丁刚强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的话离题太远,于是把话题又绕到接待这事儿上:“丁书记你来了,我不去边界接,你可能不在乎,你不喜欢这一套嘛。但我怎么知道谁喜欢谁不喜欢?我们做下级的,难啊。我们得小心翼翼,不能违背这个原则。哪天来的是管钱管人的主儿,谁得罪得起哦!”

说到这里,金磊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丁刚强笑笑说:“所以你就策划了植树这个招儿,既不得罪也不怕被批评。高招啊!”

金磊大叫道:“冤枉,冤枉啊!纯粹是巧合,纯粹是巧合。”

<<风起下篇>> 巧遇植树节

巧遇植树节

快到新阳县境了,坐在车前排的小丁远远看到路边挂起了横幅和彩旗,便回过头来对丁刚强说:“糟了,刚才打电话叫他们别到边界迎接,没想到他们居然搞起大规模的场面啦。”

丁刚强抬头看去,真有不少人在路边忙碌,他有点气愤地对司机说:“别停车,懒得理他们了。”

司机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但他很快又把车速降了下来,对书记说:“好像不是欢迎我们,您看那横幅。”

小丁眼尖,迅速反应过来,说道:“横幅写的是绿化祖国的内容。”

丁刚强说:“这就怪了。”

小丁又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植树节。他们莫非在植树造林?”

丁刚强“嗯”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他对司机说:“那就停下来看看吧。”

司机滑行了几百米,把车停在路边。新阳县委书记金磊已经站在车窗边了。

丁刚强下车问道:“你们搞的什么名堂?”

金磊答道:“县里几大机关的干部在这植树,正巧碰到您来了,欢迎欢迎。”

丁刚强看看眼前的场面,很是壮观。不算太秃的山岗上,错落有致地挂着五六条大红横幅,横幅上的字是“绿化祖国,造福新阳”一类的口号。大路边还竖立着一个大型广告牌似的宣传板,上面标示着信阳县绿化造林的计划数据和各乡镇的任务指标。一百来号机关干部在路边的坡地里忙碌着,有的挖坑,有的浇水,还有的在照相摄影。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丁刚强的到来只是一个偶然的现象,那些忙碌着植树的干部似乎视而不见,只有金磊和县长几个人赶来打个招呼而已。

丁刚强问金磊:“就有这么巧?”

金磊并不回答丁书记的话,却反问道:“书记是不是也参加我们干部的植树活动?”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一把轻巧的铁锹。

丁刚强被金磊的问话怔住了,他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回绝,只好接过铁锹,走进正在植树的干部行列。干部们这才停住手中的活儿,齐刷刷地鼓起掌来。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几个好事的记者,举起照相机、摄像机就对着丁刚强大拍起来。丁刚强扬起铁锹,冲着他们没好气地说:“别拍了,别拍了。”对于记者,丁刚强本来就防着一手,今天这种临时的“被安排”, 记者们是事先召集的,还是临时碰上的,没有人出面说明。现在还要被拍成新闻广为传播,这让丁刚强心里老大不舒服,他觉得有一种被强奸了的感觉。

金磊在一边看了书记的神情不对,便过来解围:“谢谢记者们的关注,今天的活动是临时碰巧的,你们就别报道了,资料保留吧。”

丁刚强不便再说什么,只好任由他们去,自己拿起铁锹到一旁挖树坑去了。他一边挖坑,一边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事儿,总觉得巧得有点离谱儿。植树节干部出来植树造林,本来无可厚非,即便是摆摆样子,也在情理之中。但为何选在这么一个路边坡地?为什么选在县市交界的地方?这个“巧”字,怎么也说不过去。他继续往下想,难道是新阳县委也可能就是金磊有意安排的?你不是不叫我到边界接送不?我搞个活动,而且是个名正言顺的活动,请你当领导干部的参与劳动,难道还有什么错误?出这个点子的人,一定是个天才,是拍马屁的天才,还是做实事的天才?他还真不好评价。他继续又想,现在在下面做领导干部的还真不容易,你上面说不接送,是真不喜欢,还是做做样子,摆个姿态?有些人嘴上说不,心里还是不希望太冷清。如果真的不接送,说不定还真得罪了上头。他心里说道:“这个金磊呀,花了心思啊。”于是心里头不禁冒出一个同情、怜惜的念头来。

约摸十来分钟后,金磊对丁刚强说:“丁书记,你干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回县委机关去?我们给您详细汇报工作。”

丁刚强笑了笑,说:“既然是来植树参加劳动的,那就认认真真搞,我挖几个坑,栽几棵树,包种包活哦。”

金磊接茬道:“对,我们马上落实书记指示,今天植树的同志,责任包干,包种包活,明年这个时候验收。”

<<风起下篇>> 下乡调研担心“被”安排

下乡调研担心“被”安排

丁刚强问小丁:“地委办是不是给新阳县讲了我要去调研?”

小丁答道:“按照惯例,应该先通知了。”

丁刚强接着说:“你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千万不要搞什么到边界来接的把戏。这种形式主义,实在没有意思。”

秀才出身的地委书记,对眼下迎来送往的做法很不赞同。以前参与接待上级一位首长,陪同吃自助餐的做法,他是深有体会的,那是完全的作假。现在轮到自己“被”接待,一来担心被下面的人骗,二来朝阳地区就那么几个县市区,犯得着这么劳民伤财吗?

丁刚强记得以前的省委书记颜群辉就被骗过一次。

颜书记一次去清江河下游的一个县调研,县里安排了一次在农民家里吃饭的活动。颜书记觉得这是亲民的好机会,很高兴,还带了摄影记者同行。那天的农家饭并不丰盛,看不出有什么刻意安排。只是觉得这家农户人长得特漂亮,书记觉得吃饭很不自在。为调节气氛,县委书记要农民家的女儿给省委书记表演个节目,那女儿也大大方方地唱歌跳舞。唱到高兴时,颜书记问唱歌的女孩子是家里老几,女孩一时答不出来,很快就露出破绽,原来她是县里临时请来的宾馆服务员。颜书记顿时火冒三丈,拂袖而去。

想起这个故事,丁刚强担心自己“被”安排,不自觉地做了骗局的主人公,传出去成为笑柄。他对正在拨电话的小丁说:“别把我们行车的路线告诉他们,就说我们是随机行动。”

他觉得还没有说清楚,又补了一句:“如果他们还是老一套到边界接车,我必定批评他们。”

小丁连忙说“是”。

小丁很简洁地把书记的意思给新阳县委办的同志讲了一遍,对方没有说半个“不”字,连声说好。

小丁挂了电话,回头报告了书记:“讲清楚了。”

司机自言自语道:“从地委机关去新阳,就那么一条路,绕都绕不开,怎么随机行动?”

丁刚强哈哈笑道:“那也是啊。”

司机又说:“书记专员下去,书记县长必定到交界处接送,其他领导下去,其他县委领导接送,我们这里历来如此。是该改改,浪费汽油呀。”

小丁笑着说:“油价老这么涨,司机们节油已经变成自觉行动了。他们老骂发改委是专司涨价的机构,国际油价上升,他们立马涨价;国际油价下调,他们怎么没有行动?”

司机说:“发改委涨价文件一发,总要闹个地震海啸什么的,大家说,把他们改名叫地震局得了。”

丁刚强忙打住他的话题,说:“这可不对,别人说说可以,咱们可不能这么说。”

司机知道失言,再不插话了。

<<风起下篇>> 千万不要打招呼

千万不要打招呼

丁刚强每周都要跑一个基层单位做调查研究。

或许是许晴晴的话起了作用,他下基层不带秘书胡建设,而是把他留在地委办公室处理文件和一些杂事。陪同他调研的是地委办综合调研科的干部,每次轮流安排一人,调研一个专题,撰写一份报告。

领导干部写调查报告,这是毛泽东提倡的一种工作方法,他自己就是身体力行的一个,自己调研自己写作。共产党进城以后,毛泽东还是继续提倡要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自己带头写报告、写按语,还出题目让自己的警卫战士回乡调查写报告。

丁刚强是知识分子型的领导干部,在新闻文化厅工作期间,就是以写调查报告见长的。他的调查报告很受领导赏识。

来朝阳地委工作以前,丁刚强在省委政研室工作,按说是个做调查研究的行当,但他只是挂个副主任的名义,做的是杂事,并没有真正做过调查,更没有做过研究。眼下当了地委书记,站的角度不一样了,因此想法也不一样了,做起文章来就更加不一样了。他以前做的是经济方面的调研,主要是借此了解整个地区的经济状况,以便掌握情况,在工作中不说瞎话不乱指挥。做了几次调研以后,丁刚强觉得就是把情况摸了一片,还是老一套,没有什么新观点新角度,于是甩开习惯的做法,研究起群众工作方法来。

陪同过去的是地委办一位年轻的秀才,姓丁,与丁刚强五百年前是一家。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离开地委大院,这个小丁就对书记说:“新时代的群众工作,要根据新时期的特点来研究。”

丁刚强正在翻看自己的手机,听了这话立马兴奋起来,问道:“那你看新时期的特点是什么?”

小丁说:“网络时代,信息互动,双向交流,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我们地区搞的网络对话,就是一种适应形式变化的做法。”

这个话,不知道是小丁拍马屁还是真的认真分析过,丁刚强听起来觉得很顺心,他说道:“我们这次调研,就以这个为主题吧。”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满意地对小丁说:“你很有新思想,多动点脑筋。”

小丁点点头,掏出手机,转过身来问道:“要不要先给新阳县打个招呼,要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听了这话,丁刚强突然叫道:“糟了,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千万不要打招呼,打招呼了怎么能够了解到实际情况?”

小丁“哦”了一声。

<<风起下篇>> 新闻界没有什么好东西

新闻界没有什么好东西

许晴晴接完李远的电话,马上又给丁刚强打电话。

丁刚强听了李远的故事,也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我对李远说了,少上点镜头。他自己惹来了麻烦吧?我不是也被人家涮了一回嘛。”他说的是不久前被网络关注弄得很被动的那事儿。他很有感慨地说:“我就知道新闻界没什么好东西,他们就爱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现在网络更是无限扩大。一旦被人家盯上了,那就被动了。你呀,一个美女厅长,新闻发言人,成千上万的人盯着你呢,哪天让人找个茬儿,在微博微信里秀你一次,那就惨啰。”

许晴晴反唇相讥道:“我觉得你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呀。我一个资深美女,早就没有什么人对我有兴趣了。你也好久不理我了,还这么来挖苦我。”

丁刚强这才想起来,是有许久没有和许晴晴温存过了。她是不是有点怨妇的味道?他于是赶忙岔开话题:“我不过现身说法而已。一句话,我对新闻界不信任。”

许晴晴也不示弱:“别一棍子打死一片人。新闻界与网络,还不完全是一回事儿。”她既是省委的新闻发言人,又是新闻行业的管理机构负责人,当然要为自己的行业说话。

丁刚强也解嘲道:“也是,现在的新闻界,不是管得了的,网络这么发达,人人都是记者,微博、微信、QQ、论坛都可以发消息,弄得不好洪水一般。”

许晴晴继续说:“有些事,你别在意。你不在意,它自然没有影响,或许过几天,风一吹就没有了。”

丁刚强说:“利用得好,也不是坏事。”他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话锋一转:“什么时候来我们朝阳转转?”丁刚强好久没有看见许晴晴了,还真想她。

“你当了书记,还记得我这个资深美女吗?”许晴晴仍然是一副怨妇的腔调,“我怕去你那里,对你影响不好。你那个秘书,每天形影不离,是不是克格勃的特务?难说啊。”

丁刚强说:“我的最大优点是信任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心换心。这个小胡呀,还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晴晴说 :“我说笑罢了,别当一回事儿。你自己的事,你心里有数。不过,我还是不来你那里的好,免得给你添麻烦。你找个机会回来呀,我们好好聊聊。”

丁刚强答道:“好,你准备着,一定让你爽哦。”

许晴晴撒娇道:“怎么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矜持,能不能文雅点?”说罢挂了电话。

<<风起下篇>> 李远顿时血气上升

李远顿时血气上升

两个代表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自称是朝阳地区新阳县人。他们一群人是当地的文艺团体的文艺工作者,是来参加省新闻文化厅体制改革学习班的。学习班开了三天课,就不管他们了,现在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远问道:“你们怎么不去找新闻文化厅反映?”但他又想,新闻文化厅还是许晴晴在那里当家,就算给她分担一点麻烦吧。再说,这些人来自新阳,那是丁刚强当书记的地儿,还不得不管管。

领头的代表反问:“新闻文化厅不归你们管?”这话问得还真叫人不知如何回答。他又说:“我在电视里看过你,你是管这个事儿的,你叫李远副部长,我们就找你。”

李远心想,自己在电视里露面是有过很多次,但总比不上书记省长露面的频率高吧,他们怎么不指名道姓找书记省长?他心里正想着这个问题,那领头的就回答了:“我们要找欧阳晋书记,要找冯胜林省长,他们不让找,我们就找你。”

李远哭笑不得,问他们:“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回答的人也很干脆:“让我们回家!”

另外一个人说:“还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李远眼看机关大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怕把事情闹得更大,只好劝说道:“你们别在这里闹了,闹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可以先回去,把要求留下来,我研究了再说。”

几个代表商议了一下,要求先安排吃饭,再派车送回去。

李远点头称好,要信访办的同志赶紧安排。

年轻代表出了门后,上访的人群很快偃旗息鼓,乘车离去了。

李远回到办公室,给丁刚强挂了个电话,通报刚才接待上访群众的情况。

丁刚强连声说“谢谢”。

丁刚强对李远调侃道:“我的一个经验是,少上电视少登报,你呀,还是少上点电视吧,这样少许多麻烦。”

李远苦笑道:“在宣传部工作,别的好没捞上,就有个上镜头的优势,没想到变成了劣势。还是你老奸巨猾,凡事躲躲闪闪,做了那么些隐秘事,怕被人认出来。”

丁刚强哈哈哈哈连声大笑。他说自己不出镜,自有理由和打算。他和欧阳书记以前讨论过这个话题,他们认为政治人物、公众人物还是保留点私人空间的好。这种老道,和李远不是一种风格。

李远再给许晴晴电话,也是告知刚才的事儿。许晴晴听罢,哈哈大笑道:“你上当了。”

李远吃惊地“啊”了一声。

许晴晴说,这群人先到了新闻文化厅,因为解决不了问题才到省委机关去的。他们是一批从朝阳地区来参加“传销学习班”的人,钱被骗光了,又回不了家,才想出敲锣打鼓、上访求助这样的办法。他们那个传销班,租的是我们下属的戏曲研究所的房子,所以要找我们文化系统解决问题。其他的说法,全部是编出来的,绝对是忽悠人的。

李远顿时血气上升,几乎躺倒在办公椅上。

许晴晴安慰他说:“为了稳定大局,你做了件好事。”

李远自嘲道:“我算是明白了,难怪维稳的成本那么高。”

<<风起下篇>> 他们咋认识我的

他们咋认识我的

李远多年来有个好习惯,就是每天提前半个小时上班。这是他在省政府办公厅秘书处养成的习惯。他进办公室后,先是打开电脑浏览新闻,阅读邮件,再就是看文件。等到大家来上班了,他这些事情早就处理完毕了。

听完两个处长的汇报后,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信访办打来的,说机关大院门口来了一批上访的人,点名要见宣传部的李远副部长。

李远回答说,信访的事情,不是他的职责范围,请信访办的同志处理就是。 再说,哪里有点名要见某个厅局级领导干部的上访人员?他心里老大不高兴,埋怨信访办的人没有作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没有这么说。

信访办的同志解释说,这是一批剧团的文艺工作者,来了几十号人,打着横幅,在那里又唱又跳的,围观的人太多,怕把事情闹大。

信访办的同志又说,这些人提出的问题,涉及到改制后的政策问题。文化体制改革,是宣传部直接管的。按说,你们派个处长去处理也可以,但他们点名道姓要请您李部长。

李远只好到机关大门外的信访接待室跑一趟。

还没有到大门口,李远就看见那里一片锣鼓声铜号声和叫喊声,心里就有点犯憷。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李远还没迈出机关大门,这群上访的人就一窝蜂地冲了过来,被站岗的武警战士挡了回去。李远纳了闷了:“他们咋认识我的?”

上访者中一位领头的对着李远大叫:“就找他,我在电视里看过他,他是管这个事儿的。”

李远脑海里立马跳出一闪念,看来上电视不是好事,让人家记着了,要是在菜市场、火车站碰上这么一群人,自己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他还来不及细想,耳边“嗡”地响起来了,鼓号队鼓乐齐鸣。有人竟然带头喊起了口号:“强烈要求赔偿损失!”
信访办的人见这种事情多了,早就有准备。他们让李远从侧门进了信访办的接待室,另几个人到那些人中做工作,劝他们别喊别闹,派代表到接待室来谈。

<<风起下篇>> 网络里出现了女教师

网络里出现了女教师

第二个麻烦是,一位盲聋哑学校的女教师,在网络交流时,对丁刚强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书记去那里考察一次,与孩子们见见面。女教师说:“你来这里一次,会影响孩子们一辈子的。”丁刚强觉得这个要求有道理,第二天就去了这个学校,并且把这里作为自己精神文明建设的联系点。

女教师对丁书记的办事作风很钦佩,以后每次网络交流时间,她都要和丁刚强说几句话,提出一些建议和看法,丁刚强总是很热情地回复,对她参与的热情给予赞扬。与这个女教师网络交流多了,就占用了别人的时间。女教师请书记告诉她一个网络邮箱或微信号码,他们可以个别在网络交流。丁刚强很爽快地答应了。但他不想告知微信号码,因为那样太直接,难得有回旋余地。

这个女教师是个很执着很认真的知识分子,每天给丁刚强发电子邮件。丁刚强出于礼貌,一一做了回复。当然这只是利用休息的时间,给她三两句话,算是有个交代。在他看来,是一个领导同志与群众的紧密联系渠道,或者说是了解民情的信息渠道。丁刚强是这么想的。

女教师可不这么想。她觉得书记与自己联系是一种荣誉、一种感动、一种敬佩、一种心灵的交流。在她发给书记的邮件里,对自己做了详细的介绍。女教师叫柳如是,与古代那个绝代佳人的名字相同,也是江东大学的毕业生,学的是电子物理专业,毕业后回到老家这所学校做教师。柳如是“70后”,但自称是个性外向的“80后”,因为自己是“70后”的尾巴。

丁刚强有明显的“东大”情结,“师妹”的热情使他感到亲切。渐渐地,柳如是对他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甚至谈到了与丈夫的相处之道、孩子的教育问题。

一日,柳如是给丁刚强发来一个邮件。丁刚强点开一看,是柳如是从网络里转载来的,题目叫《新女人守则》。那“守则”有点调侃幽默的语气 ,丁刚强一边看,一边笑,居然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品味起来:

多活动,少窝家;走出去,一枝花;
待在家,成老妈;少郁闷,不消化;
找女生,互相夸;美美容,侃八卦;
逛逛街,把钱花;找男生,说说话;
娇滴滴,笑哈哈;讲品位,别太花;
人再忙,把妆化;少喝酒,多喝茶;
觉多睡,钱猛花;给谁省,别傻瓜;
别等到,耳眼花,衣再好,腰成虾;
饭再好,没有牙;钱再多,床上爬;
情再浓,感觉差;人再好,豆腐渣;
抓紧了,别犯傻!还笑啥,赶紧吧!

末了,柳如是附言道:“这个段子使我流泪。想想自己正值女人一生中的成熟时期,转瞬即逝红颜消退,心中总觉空空如也,等到韶华失尽,我将何以面对人生。我不想做芙蓉姐姐,更不想做蔷薇老妈,我只想好好把握眼前的一切,把握好幸福的春天。”

丁刚强读到这里,不禁身体颤抖了几下。他猛吸几口卷烟,笑脸变成了沉思。他觉得这个“师妹心思太重”,想回句话批评批评他的人生观。但转念一想,人家是成年人了,还要你来教育吗?

他想起了许晴晴,同样是美女,同样是知识分子,怎么有截然不同的心态?许晴晴已经到了柳如是所说的红颜消退的阶段,但依然风姿不减当年,还是那样充满青春气息。丁刚强隐隐约约感觉到,柳如是要想表达一种什么情绪、愿望,或是想挑起一种联想和渴望。

一个阴影掠过丁刚强的心头,他心里说:“打住吧,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丁刚强迅速掐灭烟头,使劲点下鼠标,关闭了电脑。

<<风起下篇>> 网络对话惹了麻烦

网络对话惹了麻烦

网络对话很快就开始了。一时成为朝阳地区的热门话题。丁刚强确实通过网络了解了不少情况,解决了诸如环境卫生、城管作风、圩场集市建设政策等具体问题。

但麻烦很快也就来了。

第一个麻烦是,尽管丁刚强反复交代,不要新闻单位宣传这个事情,但他只管得了朝阳地区的报纸、广播和电视,却管不了普及到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网络。

有网民在和丁刚强交流时,问道:“听说你在新阳县批评了他们举行庆祝进入贫困县活动?”

丁刚强没有回避:“是的,我觉得没有必要搞庆祝活动。”

网民问:“戴了贫困县的帽子,可以给老百姓很多实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丁刚强觉得这个人有些咄咄逼人,便不直接回答,说道:“还是应该自力更生,把市场经济搞起来,从大山封闭中走出去,群众才能得到更长久的实惠。”

网民紧追,抓住这个主题不放:“我不想听大道理,我们需要的是上面的支持,需要的是税费减免或返还,需要的是项目建设和资金支持。有了这个贫困县的帽子,不是更加方便吗?上面给钱,谁会不要?”

丁刚强感到这个人的说法代表了山区人的普遍心理,便说:“现在有一种惯性,靠等靠要,手往上面伸,要项目、要资金,要支持。这种心理最大的问题是,缺乏现代市场经济要素,不是长久之计。真正让人民得到长久实惠,就是要发展经济,建立层次分明的城镇市场,搞活流通,以消费带动发展。”

这个网民就此打住,再不继续说下去了。

一天后,许晴晴给丁刚强来电话,告知网络有他和这个网民对话的帖子,好事者加了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地委书记大话舍弃贫困县帽子,绝不伸手向上”。再过两天,这个帖子遍布各大门户网站,一时成为了热帖。丁刚强本不想把这个网络对话活动弄得轰轰烈烈,只是作为一个了解民情的渠道,没有料到弄成如此格局。那网络好事者,把他的话断章取义,曲解夸大,竟然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欧阳书记看了《舆情通报》,给丁刚强打来电话,问了“贫困县帖子”的原委。

欧阳书记说:“网络这个东西呀,我们研究得太少,是个新课题。你呀,交了点学费,未必是坏事。”

欧阳书记又说:“你别去查是谁发的帖,更不要和他去理论。网络这东西,你不理睬他,过几天就消失了。你与他较劲,大家跟着起哄,反而更加麻烦。”

欧阳书记还说:“今后说话多方面想想,你不伸手向上?项目还是要的,资金还是要的。现在被动了吧?你想想别的办法补救,和一些关联部门沟通沟通。”

丁刚强本以为书记会批评自己一顿,没有想到他是这种说法。心想,书记到底是政治家,看问题的高度就是不一样。

丁刚强开始还打算要与这个人理论一番,经欧阳书记这么一说,心里亮堂了。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有点孩子气,太不成熟了。他对自己说,你想与这个人理论,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呢。即便是要理论,结果就是堂吉诃德大战风车,会成为人们的笑柄。
丁刚强感到现在应该做的是怎么补救,上面的机关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如果看了这个添油加醋的帖子,生出些个意见来,还真是不小的麻烦。

<<风起下篇>> 不按规则出牌

不按规则出牌

睡觉前,丁刚强给许晴晴挂了个电话。

来朝阳地区后,丁刚强一般在睡觉之前给她一个电话,他不知道这是叫“思恋”还是叫“依恋”。而每天起床后,丁刚强的第一个功课是打开电脑。中国大陆的早晨,正是美国中部的傍晚,他要和任萍、小强视频,说几句话。

许晴晴好久才来接电话,接电话后解释说,洗澡做晚妆去了。

丁刚强说:“理解理解,你爱漂亮,我高兴。我要是在你身边,一定给你按摩。”

许晴晴回应:“你别贫嘴。”

丁刚强便把刚才和小胡做的方案说给她听。许晴晴很耐心地听着,并不插话,不停地说“啊”,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末了,丁刚强并不要许晴晴对自己的计划说好或是不好,只是问道:“你看我能坚持多久?”

许晴晴回答:“这点我比你自己还有信心,只要你在朝阳,就能够坚持。”许晴晴了解丁刚强的性格,只要他执意要办的事,是说到做到的。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那就是如果碰到难解决的“癞子脑壳”怎么办。“癞子脑壳”在东江话里,是棘手的意思。
“‘癞子脑壳’嘛,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说不能解决,讲实话,尽力气,你不绕弯弯,群众是能够理解的。”丁刚强这么回答。

他又说:“老百姓是通情达理的,霸蛮的人总是少数。不说大话,可能他们还觉得你是真实的,会更加信任你。”“霸蛮”也是江东的土话,说的是不讲理的意思。

许晴晴说:“你这么想,实在哦。看来你还真是另类。你不按规则出牌,我支持。但违背了规则,可能要惹麻烦,你要有思想准备。你那‘三个不’,就是不新闻宣传、不发简报、不向上级汇报,这个好。是做实事,不搞花架子,也给自己留了后路。你好聪明。”

丁刚强哈哈哈说道:“还是你了解我。”

许晴晴“呸”了一声。她话题一转,告诉丁刚强,高平凡下午找她谈话,打算把她抽到省委来工作,做省委的新闻发言人。新闻文化厅的职位保留,加一个省委副秘书长的头衔。高平凡现在已经是省委常委,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丁刚强说:“是个好事,你应该去帮帮高平凡。”

他接着说:“高平凡做这个秘书长,不容易。一大摊子事,尤其是网络这么普及,弄不好哪里拱出一个事来,够他喝一壶的。你去了,把网络管理抓起来,别让他被动。”
许晴晴有点困惑地说:“要经常和欧阳书记、新来的冯省长打交道,我没底。”

丁刚强说:“想简单点。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这就是我的哲学。高平凡做了那么多年的幕僚,他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他心里很有谱的。他总结的几条原则,你记得不?”
许晴晴说:“当然记得。不请不到,不问不说,不谈论私事,不议论干部。”

丁刚强说:“我还要给你补两句,该说就说,尽量少说。新闻发言人呀,言多必失。”

许晴晴连声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