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篇>> 拒绝黄段子

拒绝黄段子

刘明亮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喝了一口酒,说道:“现在呀,讲真话上面不喜欢,讲假话下面不喜欢,讲痞话大家都喜欢。忽悠,成了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了。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年纪大点的领导干部,忧国忧民的情结多点。他感叹了几声继续说:“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儿。省里来的领导,讲点新段子吧。”

许晴晴连忙抗议:“本人拒绝黄色段子。”

刘明亮说:“师妹,你又不是黄花姑娘,装什么正经!”大家连连说是。

“丁大处长,你们文化厅最活跃,先来几段吧。”几个人都说。尽管文化厅早就改名新闻文化厅,大家还是习惯于原来的叫法。

丁刚强不好推辞,只好开篇讲了一段:“一位县领导坐小车下基层检查工作,半路上碰着一个老农民,赶着一头公猪在路中间大摇大摆地行走,司机使劲按喇叭,公猪总不让路。领导的秘书只好下车赶猪,但猪还是不听指挥。秘书气愤地冲着老农民说:‘快赶开,不然的话,让车压死它。’农民慢悠悠地说:‘那可压不得,它管着三个乡的计划生育呢。’秘书愤怒地说:‘三个乡有什么了不起,车上的领导管着三十个乡呢!’”

丁刚强说完,侧身问刘明亮:“县太爷,你们新阳有多少个乡?”

刘明亮脱口而出:“二十九个。”

丁刚强接茬道:“对呀,加上城关,恰好三十个。”

全桌的人听了,哄堂大笑。刘明亮这才缓过神来:“好啊,你们带笼子!”

<<风起上篇>>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刘明亮在新阳宾馆的小包厢里宴请。三位客人在县委宣传部新闻干事小张的导引下,鱼贯而入。

别看这小小的新阳宾馆,小包厢装修真有点大都市宾馆的气派。四周的墙壁是雕花木板拼凑而成,吊灯挺大,玉兰花似的,耀眼生辉。猩红色的地毯上也刚刚洒过了沁人心脾的香水。包厢里大彩电、卡拉OK🎤一应俱全,真皮沙发柔软舒适,餐桌上摆了一束刚换上的玫瑰花。小张领了客人进来的时候,总要说一句:“省委颜书记到新阳,就是在这里就餐的”,颇有几分抬高客人身价的意味。好在这几位都是见过世面的,省委书记、地委书记都不陌生,也不把小张的话当一回事。

许晴晴最后一个到达。她换了一套浅红色的毛衣,纯白的丝巾,黑色的风衣,抹了淡淡的口红,香水味更浓烈了。她虽然已经三十好几,却总是忘不了把自己打扮成青春年少的模样,渴望走到哪儿顷刻就可以成为核心人物。

丁刚强调侃道:“许大小姐啊,就咱们几个老同学,何必打扮得如此隆重。”

许晴晴故作娇态地翘了翘嘴巴:“参加宴会嘛,不打扮就是对人不尊重。哪像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懂规矩。”

刘明亮调和着说:“漂亮女人总找得出自己爱美的理由。”他又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大鱼大肉啦,吃点山野小菜,换换口味。”说罢,招招手,服务小姐便把一盘盘白生生、绿油油、金灿灿的美味佳肴端上桌来。

小张说:“酒是先分了,还是一杯一杯来?五粮液,68度的,新产品。”

刘明亮说:“我是地主,我说了算,每人先来三杯。”

许晴晴忙举手表示抗议:“男女有别,我喝酸奶。”

刘明亮说:“男女平等喊了几十年,到酒桌上就不算数了?晴晴记者,我知道你是海量,昨天晚上跟大海书记干了五大杯呢。”他说的大海书记自然是地委书记龚大海。在机关里待久了的干部,总是和大人物说话的口吻一样,不叫姓而呼名,显得既随和又亲切,好像领导们就是自己的亲戚一般。

汪洪亮和小张跟着起哄:“男女平等,男女平等,每人先干三杯。”

丁刚强虽然有半斤白酒的量,但他知道刘明亮是“酒精考验”的老食客,如果一杯一杯地干,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个交际花记者许晴晴在场。她要是把民意测验的情况、请龚书记打招呼一类的话题抖出来,自己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丁刚强站起来接过小张的酒瓶,说:“请你去拿五个大玻璃杯来,我们平分。68度的,两瓶,总量包干。谁想怜香惜玉,你们自由组合吧。”

汪洪亮说:“我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本钱。丁处长,你做点自我牺牲吧。”

许晴晴连忙鼓掌:“好!提议通过,通过!”

丁刚强说:“好事嘛,还是请大师兄首选,怎么样?”

刘明亮问许晴晴:“你是哪一年级的?”

许晴晴答:“81级,哲学系。”

汪洪亮:“呵,你还要叫我师兄呢,我是80级,历史系的。”

许晴晴忙起身,端起酒杯说:“看来我的资格最浅,向各位师兄请安了。”

大家齐鼓掌称好。

丁刚强觉得手中拎的酒瓶沉甸甸的,要赶紧找机会推销出去,便说:“还是刘部长和许大记者自由组合好,男女搭配,阴阳协调。至于怎么协调嘛,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呢,自扫门前雪啰。”

刘明亮自嘲地说:“谁叫我是工农兵学员?出身是无法改变的,只好吃亏哦。”说话时,他看了一眼丁刚强,话音酸酸的味道。

酒过三巡,刘明亮说:“唱唱歌吧,增加点气氛。”

大家推举许晴晴唱。

许晴晴也不推辞,拿起话筒,唱起台湾校园歌曲《橄榄树》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为了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这首歌是80年代大学生相当熟悉的,唱着唱着,大家都跟着哼了起来,气氛顿时十分活跃。刘明亮干脆拿起了另一个话筒,与许晴晴唱起了二重唱。

一曲终了,余音不散。丁刚强感慨地说:“80年代真是值得回味的时光呀。”

汪洪亮说:“那时候的歌,首首都是激昂向上的。哪像现在,全是靡靡之音,连幼儿园的歌都变味了。”

许晴晴说:“今不如昔呀!你可别把我看做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现在确实一年不如一年啊。看看时下的风气,80年代的影子一点都找不到了。有几个说真话的?又有几个想着做正事的?国家就这么混下去,大家一个劲儿朝钱眼里钻,我看都进死胡同了。”

丁刚强说:“你这记者敢说两句真话?我也理解,大局为重,正面宣传为主,把握舆论导向,忘不了主旋律啦。恐怕你也只敢在酒桌上发发牢骚罢了。”

许晴晴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几下,却找不出什么词儿来。

为了缓和气氛,小张举起酒杯连声说道:“喝酒,喝酒吧。”

几个人举起杯子来。大家沉默不语,只听到喝酒的“嘶嘶”声。

<<风起上篇>> 舍弃了可能发生的浪漫爱情

舍弃了可能发生的浪漫爱情

天空中的太阳还是那样耀眼,校园里空气还是那样燥热,丁刚强的心胸也是热烘烘的。以后的几天里,他每天要去系办公室两次,渴望收到许晴晴的回信。

一个星期过去了,丁刚强收到的,只是几封报社或杂志社的退稿信件。

又是一个中午,丁刚强很失望地从系办公室走出来,迎面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穿着时髦的姑娘。姑娘冲着丁刚强笑了笑,大方地说:“你是丁刚强师兄吧。我是许晴晴。”
丁刚强眼睛一亮,猛然感到汗水从脑门里蹦了出来。

许晴晴说:“我写了篇文章,想请你帮我看一看。你如果有时间的话,麻烦你修改一下,转给校刊编辑部。”

丁刚强还没有缓过神来,很不自然低声回答道:“可以的,可以的。”他想问问自己写给她的信,许晴晴是不是收到了?但还没有张口,许晴晴就说道:“那就谢谢了哦,就算对我帮你找回卡片的回报吧。”

丁刚强还想说句什么,许晴晴就像风一样地扭身走了。

丁刚强转身走到阴凉处,展开许晴晴送来的稿件,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这是一篇谈学习英语体会的文章,文字不长,没有空洞的语言,完全是自己的心得体会,对新入校的学生很有启发作用。丁刚强马上跑到校刊编辑部,精心地修改了一遍。

许晴晴的文章很快地刊发出来了。作为校刊的兼职编辑,丁刚强打电话通知哲学系办公室,请许晴晴过来拿样报。

许晴晴很快就来了。丁刚强把早就准备好的几张报纸递给许晴晴,热情地邀请她到学校的冷饮店去吃冰激凌。

许晴晴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从此,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丁刚强到图书馆读书查资料,总要带个书包,帮着许晴晴占着一个座位。图书馆的老师,或是熟悉他们的同学,都把他们当做一对既不影响学习又陶醉于爱情的情侣看待。

不到半年,丁刚强要大学毕业了。他的父母特地从老家来到江东大学,把与丁刚强同时考上另外一所大学计算机系的任萍找了过来。任萍与丁刚强自小就熟悉,虽然说不上青梅竹马,但两家关系密切,各自的父母早就商量好了要结成亲家。父母这次来,就是要把他们的关系确定下来。任萍父亲还通过老同学的门路,给两个孩子找好了毕业分配的接收单位。

母亲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丁刚强以后,丁刚强半天没有表态说同意或是不同意,他虽然没有向许晴晴表白过爱情,但这个小师妹早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有很重的分量。

他很犹豫。任萍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大学生,他们从小在一起,感觉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她的父亲给自己找到的接收单位,是很有诱惑力的。

许晴晴确实很可爱,但她还小哦,要等到许晴晴3年多以后大学毕业,两人才能在一起,而且还不知道她会被分配到哪里。再说,丁刚强对许晴晴虽然心仪,却从来没有表露出任何爱的暗示。许晴晴是不是爱着自己,他也不知道。或许在她看来,仅仅是对一个大哥哥的依恋。

丁刚强思考了很久,马上就要走向工作岗位了。未来的生活很现实,现实不允许他浪漫。难怪同学们戏说,爱情就像“情流感”,患了这种病,就很容易失去理智。丁刚强最终选择了现实,舍弃了一段可能发生的浪漫爱情。毕业以后,他和任萍很快就结婚了,在省直机关过着甜甜蜜蜜的日子。

许晴晴后来在江东大学一直过着红红火火的生活,是不是同学们说的成了“校花”,丁刚强没有去考证过。他刚刚大学毕业那几年,还打听一下许晴晴的情况,后来忙起来,一心在为自己前途拼搏,既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对于许晴晴的浪漫情结早就变成了遥远的记忆。 许晴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江东日报社工作,与丁刚强有些工作上的来往,彼此再也没有了当年那样的感觉。现在能够在偏僻的朝阳山区见面,刘明亮无意间那么一句戏言,把丁刚强年轻时的浪漫心迹,像缕缕细丝,轻轻地勾勒了出来。

<<风起上篇>> 没有贴邮票的来信

没有贴邮票的来信

刘明亮就是随意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她并不知道许晴晴与丁刚强曾经有过一段浪漫故事💞。许晴晴进入江东大学的时候,刘明亮已经分配回他的老家工作了。

那还是在许晴晴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丁刚强是大四学生,正在准备毕业论文。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热浪从山坡上和水面上滚滚而来,几乎要把整个天地蒸发成干枯的沙漠。江东大学本来清静的校园也显得十分燥热,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午餐之前,丁刚强照例顶着烈日去系办公室取本班级的报纸和邮件。丁刚强在《江东日报》和省委的理论刊物《江东评论》上发表过文章,在校刊上写点应景的文章,小有名气,所以来往的信件比较多。每天为班级的同学取信件是他的一大爱好。这一天,他除了收到一个杂志社的退稿信以外,还收到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件,发信人的地址是“内详”。

丁刚强有点好奇,是不是信封上贴的是纪念邮票,被哪个爱好集邮的人剥去了?但看看信封正面反面,看不到邮戳的痕迹,既没有寄出地址的邮戳,也没有收到地址的落地戳。看来寄信人是直接丢到学校收发室的。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细心地剔开信封口,而是急急忙忙撕开信封。信封里装的竟然是自己写的十几张卡片。这些卡片是他在图书馆摘录的读书笔记,是为毕业论文准备的资料,不小心弄丢了。他正为找不到这些卡片着急呢,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完璧归赵。丁刚强感到很兴奋。是谁做的好事?他把信封举起来,使劲地抖落几次,信封里没有附加的信件。他一张一张翻看自己的卡片,一边思索这个“内详”会是谁呢?突然一张陌生的卡片跳了出来。

那是一行秀丽的铅笔字:

丁刚强师兄:

我在借阅新书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夹在书中的一叠卡片。我查询了借书记录,估计这是你遗忘在书里的。你一定很着急找回它们吧。我不想去你们男生宿舍,只好用寄信的办法让它们回到自己主人的手中。

你的小师妹、81级哲学班:许晴晴

许晴晴?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丁刚强记得,自己在协助老师编辑校刊的时候,修改过这个女学生的一篇随笔小文。他记得这个许晴晴写的是进入大学后的感想和未来的志向,字迹工整秀气,但文笔很粗狂,不像是个刚进入大学的女生手笔。

丁刚强被许晴晴的信件感动了。他为自己的读书笔记失而复得感动,更为有一位热情相助的师妹感动。这种感动是一股热流,猛然地在他的心中升腾。他顾不得头顶上的炎炎烈日,也顾不上应该马上去食堂排队买饭,而是急速地返回教室。他想给许晴晴写一封感谢信。

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却很闷热。丁刚强手握着钢笔,手上渗出了一大把热汗。他思考了一会,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我不想对你说什么谢谢
因为我有无比的激动

写完这两句话后,丁刚强细心地将信纸折叠成一个展翅双飞的鸽子形状。他翻遍了自己的书包,没有找到信封,便飞也似的跑向教学楼一侧的小卖部,花两分钱选择了一个带有鲜花图案的信封,把那只折好的小鸽子装了进去。

丁刚强按照许晴晴寄信过来的同样方式,把信封送到学校的收发室的柜台上,已经是中午一点钟了。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饿意。